第345章 他黯然離去,黑夜將…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曹荊易無視我的抗拒和憤懣,將我身上歪歪扭扭的衣衫穿好,他手掌炙熱,盡管極力避免觸碰我的肉體,可指尖仍似有似無翻過袂角,輕掠而過,曖昧又克制,燙得我壹抖。
“安心住下來,等事情解決後,我會放妳離開。”
我絲毫不妥協,“我現在就要走。很多事等著我去做。”
他垂眸凝視那根在我胸口沾了春光的食指,眼眸黯了黯,“我闖入常府帶走妳,會因為妳壹句話輕易還妳自由嗎。”
我咬牙撐住手肘,將上半身擡起,倚住床頭壹面扇形的水晶雕花,“妳目的不是保護我遠離是是非非,是想趁機將我從喬蒼身邊擄走,妳們所有人都巴不得看他萬劫不復,看他被條子逼入死路,妳根本不想他活!”
曹荊易將視線從指尖轉移我臉孔,他容色波瀾不驚,面無喜悲,“的確有這樣壹絲念頭。喬蒼當初得到妳,也並不光明磊落,他幾乎陷妳於不仁不義,成為世人眼中的蕩婦。事業和風月,如果奸詐手段奏效,我也願意用。”
曹荊易有多沈得住氣,多麽鎮定自如,通過金三角那幾番博弈便昭然若揭,認識他至今從未見他動怒,喬蒼偶爾還喜怒無常,他卻永遠清冷寡淡,笑裏藏刀,我認了輸,落在他的牢籠中,我根本逃不掉。
“他怎樣了。”
曹荊易舉起手中的湯碗,“喝了自然告訴妳。”
我抿了抿唇,嘟囔了句拿來。他覺得好笑有趣,繞過床尾站在距離我更近的地方,饒有興致凝視我倔強清冷的面龐,“何笙,妳是見過的最固執最難降服的女人。”
他頓了頓,又補充,“不過溫柔的女人,也不具備令男人著迷的資本。”
他壹手端湯碗,另壹手將我抱在懷中,壹勺勺餵我,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時刻,我將口中的湯水咽下去許久,他才會蓄滿第二勺,恨不得將時間拖延得更長。此時的我溫順,聽話,任由他主導,不爭吵,骨子分明抗爭著壹切,又要被迫屈服,這是男人最喜歡的女人的樣子。
壹碗湯見底後,我舔了舔幹裂的唇,“什麽是令男人著迷的資本,美色嗎。”
搪瓷小勺在我嘴角挑了挑,將壹滴流瀉出的湯汁拂掉,“這世上從不缺漂亮女人,僅僅有美色,只能做男人壹時興起的玩物,妳最美好之處,不是這張臉。”
我側過頭看他,“那是什麽。”
曹荊易未曾回答,他將碗放在床頭,隨手拉開抽屜取出壹把桃木梳,他寬大厚重的手掌把我壹頭長發握在掌心,溫柔梳理著,夜色深濃,萬籟俱寂,霓虹遮掩在窗簾外,只投射入虛無的幻影,他側影挨著燈光,另壹副側影陷於黑暗,“妳俘虜過那麽多男人,他們沒有告訴妳嗎。”
“他們愛我的肉體。”
他詫異挑眉,“所有都是嗎。”
我遲疑許久,都是。
這壹段段風月,壹場場情愛,都起始於性。
包括容深。
我做了他多年情婦,倘若不是這具身體,讓他食髓知味愛不釋手,我根本打敗不了沈姿與周恪,我的手段與心計,不足以令他為我拋妻棄子。
男人對性愛的迷戀,更勝過女人本身。
曹荊易說,“妳有壹種特別的味道,無色無味,不可觸摸,不可掌控,不可占有。這種味道也許有朝壹日失去價值,會被壹只看不見的手沒收,也許幾十年後仍舊屬於妳。”
我咧開嘴笑出來,“這麽神奇。”
他淡淡嗯,“妳猜它在哪裏。”
我呆滯望著他搖頭,他食指壓在我唇上,聲音與眼神都是深深的蠱惑,“閉上眼睛,我將它捉住。”
我隱隱回味過來,“妳不是說,它不可觸摸嗎。”
他微微壹怔,我猶如壹只碩大的蠶繭,吃力滾動,從他懷中逃離,擡起被綁在壹起的兩只細白嬌嫩的腳丫,抵住他胸口,將他推拒得更遠些,“休想欺騙我。妳這只沒毛的大灰狼。”
曹荊易被我的舉動逗得哭笑不得,他正要開口說什麽,原本合攏的門扉,忽然在幾聲敲擊後推開,保姆站在門外,低垂著頭,並沒有往房間內張望,她小聲說,“先生,喬總的車停在了門外。”
我聽到是他,禁不住大喜過望,壹時忘了自己還不得自由,起身的霎那朝前狠狠栽倒,撲在曹荊易腿上,他扶住我肩膀,詢問保姆帶了幾個人。
保姆說僅有喬總自己和壹名司機。
曹荊易皺眉思付片刻,他說知道了。
保姆轉身離開,他捏住我下巴,將我從他身下擡起,我臉上的歡喜令他容色更加深沈,“何笙,我不會害妳。妳知道美國的死火山嗎。在未曾爆炸之前,山水環繞,攝人心魄,可壹旦爆炸,殺戮滿地,殘骸飛離。喬蒼就是那座死火山,他撐不住幾日了。妳沒有真正深入官場,妳不知道條子的籌劃,這麽多年的博弈,喬蒼幾乎沒有輸過,條子等待他放松警惕露出馬腳,壹擊即中,他這壹次絕對不會贏。”
“不管怎樣,我這條命我自己做主。他來找我,我想和他走。”
曹荊易無比愛憐撫摸我的臉,“我怎麽忍心看妳陪他送死。”
我臉上最後壹絲希望和期待,因這句話而徹底潰敗,眼眸頃刻間浮現猩紅與殺機,“妳不放我,總有壹日我會連妳壹起殺,妳做不到無時無刻防備,我殺過的人,十根手指早已數不清。”
他臉色陡然壹沈,滲出層層疊疊的怒意,不為我殺他,而為殺這個字。
他毫不遲疑,從床底摸出壹卷膠貼,撕下手掌長短的壹條封住了我的唇,我瞪大雙眼嗚咽抗爭,可我的力量太微不足道,還不如他萬分之壹,他幹脆利落的兩秒鐘便得手。
他將我按在床上,我就勢還要爬起,他再也沒了那絲耐心,扼住我脖子,“妳從沒有殺過人,更沒有見過那樣血腥的場面,外界的所有流傳都是謠言,記住。剛才那樣的話永遠不許說。”
我陡然僵硬住,甚至忘了呼吸。像壹條從海洋內浮起的魚,向著烏雲,向著陽光,唯獨缺失了水。
他等了片刻,見我不再掙紮吵鬧,才將手從我咽喉抽離,“等我回來。”
他轉身離去,屋外依舊沈寂,我看向窗子,薄薄的壹層紗簾在光華月色下近乎透明,這套住宅似乎只有壹樓,不是別墅,而是我從未來過的曹氏莊園。
我豎起耳朵,不遠處的的車輛熄火,刺眼白光從玻璃壹閃而過,接著便歸為平寂。
我掙紮欠身,將捆綁雙手的繩索抵在床頭壹根木欄上用力滑蹭,試圖割裂掙脫,然而木欄打磨得太圓潤,麻繩又很粗,根本無濟於事,我伸出舌頭舔舐封在唇上的膠貼,將它融化浸軟,在唾液的稀釋下削弱粘度,得以發聲吸引喬蒼的註意,可是它越軟粘度越大,起先我還能動,到最後連舌尖都吐不出。
在我和殘局殊死搏鬥時,門外客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保姆的哀求聲,她大喊喬總您不能進!我為您通報!
她話音未落,似乎遭受了壹股猛烈的重擊,整個身體被狠狠拂開,跌倒在地,她痛苦哀嚎,不敢再上前,眼睜睜看著大門被壹腳踹開,從門框飛出半米,砸中了墻壁上的玻璃,碎成粉末殘渣,撲簌滿地。
來勢洶洶的壹道清瘦人影從門外闖入,風卷殘雲般橫掃了玄關的每壹處,所經過天翻地覆狼藉壹片,曹荊易對面前狂風驟雨無動於衷,泰然自若斟了壹杯熱茶,等來人先開口。
喬蒼眉目凜冽,周身散發出狂野兇煞的戾氣,猶如插滿無數鋼刀和利劍,觸碰壹下即見血封喉。
那是不可見的,不可聞的,不可抵抗的勇猛與寒意,他們隔著空氣對峙,在長久的靜默裏,誰也沒有開口,我拿不準發生了什麽,驚慌失措沖下床榻,我知道這壹下意味怎樣的後果,輕則磕出淤血鼓包,重則卡住床架骨裂,但我顧不得,我咬牙傾身,用膝蓋著力,幸而地上鋪了層鴨絨地毯,我翻落進了絨毛間。
這壹下還是發出沈重的悶響,喬蒼聽到這扇門內的動靜,他立刻大步走來,還未曾抵達跟前,曹荊易壹聲令下,無數保鏢從四面八方的房間和角落沖上去,阻擋在他身前。
曹荊易語氣平和,又充滿警告與震懾,“喬總私闖民宅,已經是極大的不敬,我念在妳找人心切,又頗有地位,讓妳三分薄面,妳莫非還想要在我房中大開殺戒嗎?”
喬蒼步伐壹頓,他側過臉,意味深長獰笑,“哦?我還沒有表明來意,曹先生就這樣確定,我是找人。”
曹荊易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放在鼻下輕晃,讓香味彌漫散開,“珠海地盤,壹舉壹動我略有耳聞,不只清楚喬總是來找人,我還掐算到是誰讓喬總這樣焦急。不惜打我的人,破我的門,壞我的規矩,也要進來搜查。”
喬蒼寸土必爭,分毫不讓,他雖然在人數上遜色,但氣勢凜冽強悍,無人能擋,曹荊易的保鏢大多是擺設,只能對付花拳繡腿,並沒有真刀真槍殺過幹過,根本入不得喬蒼的眼。
他撣了撣領口處被搖曳流彩的燈光照出的虛幻細紋,“曹先生覺得,如果我要大開殺戒,這些人能攔得住我嗎。”
曹荊易吹了吹杯口浮蕩的茶葉末,他飲了半杯潤喉,慢條斯理擡眸註視喬蒼挑唇,“自然不能。可不是還有我嗎。倘若喬總壹定要推開那扇門,將我的私宅夷為平地,我也只能親自上陣,擋壹刻是壹刻了。”
我忍了忍膝蓋的鉆心巨痛,從地上壹點點掙紮,蠕動,爬行,耗費漫長時間和氣力艱難支撐到門口,我用下巴勾住門框,拼命往回收,但效果很渺茫,僅僅露出壹道淺淺的窄窄的縫隙,我能夠看清屋外的壹切,外面卻看不到我。
無數黑衣保鏢層層包圍在門口,眾人中間是側身的喬蒼,我和他不過分離壹天壹夜,外界大約已經刀光劍影,他何其睿智,自然對局勢了如執掌,這張面容盡管壹如既往英俊毓秀,卻疲倦至極,眉眼間的紋路漾出,剛毅冷峻的下巴滋長壹層厚重濃密的胡茬,這樣的喬蒼,像壹把刀子,割在了我的心腸。
曹荊易撕破彼此維持的溫和面具,半點不肯讓,喬蒼微微瞇眼,撥弄把玩戴在右手拇指的玉石扳指,“何笙是我的人,妳沒有資格扣留。”
“誰有本事護她周全,誰就有資格。”
喬蒼挺拔溢出壹絲陰惻惻的笑,“所以曹先生承認,人在妳這裏。”
他將余下半副身體徹底側過,面朝藏匿我的房門,目光陰狠淩厲,痞氣猖獗,他指尖幹脆解開紐扣,將周身的束縛卸去,出手快準狠,壹手放倒壹個保鏢,短短壹兩分鐘便除掉了攔路的阻礙。
“喬總。”
曹荊易忽然在最後壹刻喊住他,他托起手上茶盞,饒有興味摩挲著花紋,“我在官場稍有人脈,對涉及妳的事,礙在何笙的面子,花費不少物資,欠下諸多人情打探過。妳已經自身難保,置於條子的重重圍剿下,如果將她帶在身邊,只會為她招來更大災難,讓她與妳壹起走上末路。根本不能保她無恙脫身,不如就此罷手。我如果沒有料錯,喬總這壹次兇多吉少。”
喬蒼身形壹晃,他劇烈起伏的健壯胸口,突破黑色襯衣,突破敞開的紐扣,暴露在炙熱的空氣中,“我的女人,我自然保得住。”
“喬總。”曹荊易打斷他,“條子沒打算為妳留活路,兩方省廳下的指令,殺無赦。如果妳能活下來,再討要何笙,她還願意,我不會不給。”
喬蒼幾乎要觸摸到門的手,在這壹刻收了回去。他仰面闔上雙眼,微微轉過身,頭頂的白光穿透眼皮,刺痛他某壹根弦,他沈默良久說,“曹先生,有把握保住她嗎。”
曹荊易鄭重其事,“盡我所能。即使不能完美圓滿,也壹定比跟在喬總身邊結局安穩得多。”
喬蒼用力握拳,他籠罩於光影下的身體隱隱顫抖,片刻後壹聲不響,仿佛壹陣倉促而來的風,壹聲古巷悠長仿徨的嘆息,消失於空蕩漆黑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