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風花雪月惹塵埃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喬蒼臉上笑容俊美得近乎晃眼,而我只看到了他眼底自己蒼白錯愕的臉。
韓北上前為他重新續了壹根煙,“恭喜蒼哥。”喬蒼瞇眼吸了壹口,朝我揚下巴,韓北笑說,“也恭喜何小姐,常府的財產比周部長為您留下的只多不少。”
我沒有半點喜悅,只有局面超出我掌控的怒氣,常秉堯和喬蒼爭鬥到這般田地,我以為自己十拿九穩,沒想到他最後還是把勢力給了喬蒼。或許他顧忌常錦舟失去家族庇佑會慘遭拋棄甚至滅口,賣這匹成了氣候的狼崽子壹個順水人情,喬蒼記著這壹點,不至於讓她以後日子太難熬。
常秉堯面前已經沒了選擇,終歸這世上沒有人能抗爭得過喬蒼,即使聰慧狠毒如我,他也沒有把握。勢力給與不給,最後壹定會落在他手裏。
唐尤拉和我的聯盟,在多出喬蒼這個選項後,也變得不再牢靠,兩邊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她和四姨太沈默,我自然沒有勝算。
喬蒼側過臉吩咐韓北帶著保鏢下去,他們離開後,他捏起我下巴,往我嘴裏渡進壹口濃烈的煙霧,我不敢躲閃,也不敢掙紮,這裏和房間幾步之遙,稍微鬧出動靜,常秉堯都會有所察覺,喬蒼是他唯壹選擇,我卻不是,想要逆轉局面,常府這些財產我必須拿到手裏做誘餌。
那團煙霧被我如數吞咽後,他舌尖緩慢從我口中離開,勾出壹條晶瑩的唾液絲線,“我記得我說過,何小姐的就是我的。”
我舔了舔嘴唇,“那麽喬先生的,是我的嗎。”
他指尖夾著燃了壹半的香煙,有些回味剛才唇舌交纏的滋味,“只要妳聽話,在我身邊順從壹些,都是妳的。”
我對上他饒有興味的眼眸,“德慧是妳的人?”
他似笑非笑含住煙蒂,沒有說話,我冷笑兩聲,從他懷中掙脫揚長而去。
當天晚上我帶保鏢包圍了法清堂,他們在我授意之下將禪房和寺廟破壞得面目全非,佛像倒了壹地,我站在狼藉廢墟裏看向撚佛珠誦經的德慧,他無動於衷,似乎超出了塵世之外。
阿坤將他面前的佛禮掀翻,“老和尚,我們主子施舍妳點臉面,給妳這麽好的籌碼,妳竟然最後栽她跟頭,何小姐能讓妳的廟堂金碧輝煌,也能讓法清堂從此消失。”
德慧手上的木魚倏然壹頓,他從蒲團上起身,轉過頭看向立在清風明月之中的我,我壹身黑裙烈烈飄揚,煞氣沖天,他凝視我看了片刻,“碧華祠的慧智師太,為妳看過面相,對嗎。”
阿坤說廢什麽話,給老子砸!
我擡起壹只手喝令停住,“妳怎麽知道。”
他雙手合十,“她來找過我,問我是不是無解。”
我蹙眉,“無解?”
“這世上每個人的命數都可化解,更改,破除。或者災,或者喜,或者平淡無奇,總歸怎樣的人生,就是怎樣的命格。而妳的命格是空白。”
阿坤指著他鼻子讓他閉嘴,“老和尚滿口謊言,何小姐是大富大貴的福命!”
德慧搖頭大笑,他指了指早已殘破不堪的廟宇,“我已打算雲遊四海,砸與不砸我都不會在這裏。壹旦碰上自己解不了的命數,就不配再做主持。可笑我壹次碰上兩個,還有何顏面繼承衣缽。”
我緊盯他的臉,“另壹個是喬蒼?他收買了妳。”
他念了聲阿彌陀佛,“他沒有來找過我。而是妳要走的路不該走,我想救妳回來。”
我冷笑,“菩薩尚且是壹團後人捏出來的泥巴,妳真以為妳能救苦救難。”
德慧仰頭面對浩瀚無垠的蒼穹長嘯,“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他眼神忽然在說完這句話後定格我臉上,我遲疑片刻支走阿坤,這夥人全部走出禪院,德慧交給我壹個荷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拆開看,或許用不了多久它便派上用場,也或許這輩子妳都不會用到它,看妳怎樣走了。”
我接過捏了捏,裏面似乎很空,並沒有觸摸到什麽硬物,他轉身重新跪下,誦讀著於紅塵萬丈而言虛無縹緲的經文,我在風聲鶴唳中失神很久,揣好荷包無聲離開。
常秉堯聘請香港頂級的律師團草擬財產分割書,我和喬蒼礙於避嫌,都沒有對此事插手,藏在暗處等結果。唐尤拉告訴我他最近吐血更嚴重,而且血呈現黑紫色,是毒入五臟的象征,她非常不解問我,“他為什麽會中毒。”
我壹言不發,我的沈默令她疑心大作,“是妳下毒?”
“怎麽覺得是我。”
“除了妳,常府沒人有這麽大的膽子。”
我笑了笑,“兇手已經死了,她懷著野種和奸夫裏應外合圖財害命,如今罪有應得到地獄去贖罪,可老爺回天乏術,我也很心痛。”
唐尤拉四下看了看,她壓低聲音說,“這種謊言,妳騙不了任何人,何笙,妳簡直瘋了。常秉堯早買下壹塊地為自己修建陵寢,他信奉迷信,不會火化燒毀自己的魂魄,他的屍體就是他被謀殺的證據,他是什麽人物,他在南省黑幫叱詫風雲半個世紀,縱然妳和喬先生有勢力壓下,條子也樂得掃清壹個大毒瘤立功,可妳有沒有想過,他牽扯的江湖風雲太多,甚至與常秉堯生前交好的官員對他突然暴斃都有懷疑,妳是自絕後路。”
我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只有壹片雲淡風輕,“我根本聽不懂妳在說什麽,三姨太下的毒已經死無對證,而且毒也不在我身上,我更從未經手觸碰,誰怪得到我頭上呢。”
她眉眼間無比疑惑,是真正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我既然敢這麽說,壹定沒有親自動手,以我的城府的確不可能為自己留下後患,但她也不相信是除我之外的人,這府裏的女子,誰也沒膽子殺人,殺她們依靠了小半輩子的男人。只是我到底怎麽在常秉堯眼皮底下害他,讓他無聲無息中毒,她也猜不透。
壹名保姆滿身是水從大太太的院落跑過來,她氣喘籲籲停在我面前,指著來時的路,“何小姐,您快去瞧瞧吧,大太太嚷嚷著要見老爺,您吩咐過不允許,可傭人快攔不住了。”
唐尤拉憂心忡忡說,“她察覺了,很有可能壞事在她身上。”
我眼底閃過壹抹狠意,“所以她也留不得。”
她大驚失色,“她也不留?”
我冷冰冰反問,“不然呢,留下她生事嗎?她是正室,她說的話比我們這些妾可有分量多了。妳是喬蒼調教出來的細作,竟然也這麽心慈手軟。”
她臉色愈發蒼白,“可她只是個女人。”
我撣了撣裙擺上的褶皺,“我也是女人,如果不是這些男人對我有興趣,他們毫不猶豫第壹個就要除掉我。”
唐尤拉撫著胸口壹言不發,她掌心觸碰到了那顆紅寶石,她沒有任何懷疑,將它塞進了緊貼胸口的肚兜裏。
我面無表情收回視線,跟著那名傭人進了庭院。
我邁上樓梯,聽到大太太房中傳來叮叮咣咣的動靜,似乎在爭執打鬥,我走過去停在回廊上,她被四五名傭人攔住,誰也不肯讓她走出房門,她怒不可遏指著傭人大吼,“放肆!常府到底誰才是女主人,何笙哪來的膽子軟禁我。”
她顧不得自己高貴端莊的儀表,甩掉滑溜溜的鞋子,赤腳試圖掙脫,我看了壹會兒戲,笑著拍了拍手,她們聽到動靜紛紛往門口張望,傭人齊刷刷朝我鞠躬,“何小姐。”
大太太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從她們畢恭畢敬的臉孔掠過,她不明白這段時日常府分明風平浪靜,我為什麽忽然間擁有這麽高的地位。
我揮手讓傭人下去找阿琴領賞,招呼不遠處的保鏢跟我進屋將門反鎖,我坐在椅子上,笑得春風得意,“大太太難得動怒,不是您力保桂姨氣定神閑的時候了?”
她不理會我的嘲諷,“我要見秉堯。”
我哦了壹聲,“老爺不想見妳。”
大太太的心理建設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好,她不急不惱,仍舊固執說,“想不想不是妳說了算,我總要見到他,聽他親口趕我。”
我頗為感慨搖頭,“女人總是把自己擺在如此卑賤的位置,男人像趕壹只雞那般轟走,才肯相信他薄情寡義,另覓新歡。”
她站在我面前,剛才的廝殺搏鬥令她無比疲累,她身體有些不穩搖晃,“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窗子外總有大夫經過。”
我如實回答她,“老爺沒幾天活頭了。”
大太太瞳孔猛地壹縮,“妳說什麽。”
我掩唇竊笑,向她大喊壹聲,“妳男人要死啦!”
我笑聲如清脆的銅鈴,在房間每壹絲空氣中蔓延,她忽然踉蹌跌坐在地上,半響才猩紅壹雙眼看我,“妳說謊!”
“我說這個謊做什麽,又不能賣錢。不信妳問啊。”
她擡起頭,凝望我身後的保鏢,保鏢對上她眼眸,點頭說是。
大太太擁有這世上最堅強的壹副心腸,助她咬牙隱忍三十年,任常秉堯身邊女人來來去去,盛開雕零,她都不曾崩潰,不曾絕望,而這壹刻她終於分崩離析,徹底瓦解。
她仰天哀戚喊了聲老爺,悲傷不能自抑,捂著臉嚎啕大哭,我在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只有無邊無際的平靜與痛快,直到她哭得沙啞,哭得無力,哭得癱軟,才顫抖著停止。
“這就是妳不讓見我的原因。”
我笑而不語。
她惡狠狠註視我,“妳怕什麽,到底是三姨太通奸懷上野種,還是妳通奸。老爺這麽健康,他怎麽會如此突然。”
我觀賞著自己才換了顏色的指甲,“常府裏的罪惡,每個人都沾染了,只是她們藏得太深,到了水落石出的壹日,大太太承受不住了嗎。”
我起身走向窗子,梧桐葉比前幾天顏色更深了,變成濃濃的墨綠色,連紋路都不真切。不遠處的清泉從兩塊石頭間迸濺而出,潺潺流過,墜入湖溪,猶如壹簾短小而狹窄的瀑布。
開了那麽多花,也枯萎了那麽多。
“秋天快結束了,常府三十年都沒有過這樣蕭冷的冬日吧。”
“我要見他最後壹面。”
我推窗的姿勢壹頓,我就在等她這句話。
“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她毫不猶豫,“我都應。”
我急忙打斷她,“妳可想清楚了。”
她冷笑,我朝保鏢使了個眼色,他叫來壹名傭人,我吩咐傭人將大太太隨身攜帶的心臟藥拿出來。
傭人在她身上壹陣翻找,摸到壹個黃褐色小瓶,交到我手上,我接過丟出窗外,撚了撚手指慢條斯理說,“這就是我的條件,看他可以,待多久都行,藥不能帶。”
她不明白我的用意,“妳怕我偷梁換柱,為秉堯送救命的藥?”
我笑了幾聲,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今晚去吧。妳大約許久沒有陪他過夜了,聽說今晚月色很好,能壹起賞月,也算佳話。”
她壹言不發從地上爬起,坐在梳妝鏡前,梳理自己的頭發,我看了壹會兒,轉身離開房間。
我對保鏢說,“盯緊她,別讓她聯絡任何人,尤其是常錦舟,另外把李大夫叫來,在老爺屋外守著,等她去見過老爺出來,把病情告訴他。”
保鏢說明白。
越是堅強了壹輩子的女人,在真正在意的人,在意的事面前,越是脆弱不堪,受不起打擊。她那麽愛常秉堯,看他眼睜睜被暗算被迫害,卻無能為力挽救,是她最心如刀絞的事,沒有了心臟藥,壹定會很痛苦,壹個六十歲的女人,哪裏承受得住那份痛苦。
我迎著黃昏日落的光束,笑容璀璨打開面前壹扇木門。
溫柔的金色灑滿磚石,仿佛在書寫壹段陳舊的往事。
那年春光多情,花色風流,我雙十年華,踏入這裏只以為是壹次經過。
這年秋日溫柔,山光水色,還是這條路,這座庭院,早已物是人非。
初識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唐尤拉始終在池潭旁等我出來,她看到我立刻迎到跟前,“說了嗎。”
我點頭,她問我什麽反應。
我對她隱瞞下所有,只說她很難過,整個人幾乎垮掉。
唐尤拉沈默許久,“其實她是唯壹愛過老爺的女人。”
我不動聲色摘下壹朵菊花,放在鼻下嗅了嗅,花瓣開得艷麗,卻沒有味道,世上再美好的事物也總有欠缺。
“為什麽男人總是去追逐不愛自己的,甚至掌控不了的,卻非要丟下對自己忠貞深情的,妳說他們會後悔嗎。”
“傾家蕩產沒有得到就後悔,得到了就不後悔,還會怨恨為什麽沒早點追逐,早點到手。”
唐尤拉蹙眉,盯著花盆上起起落落的蜜蜂,我若無其事撥弄著菊花瓣,“妳挺恨喬蒼,也很愛他。”
她臉色驟變,我沒有直面看她,僅僅余光將她被戳穿後的震撼壹清二楚。
“我也不是壹下就猜中的。世上愛慕富貴的女人很多,進常府為妾,總會被認為是這樣的女人,可我發現妳不愛錢,妳連名貴珠寶都不放在眼裏,這顆紅寶石我對妳說過,是喬蒼送我的,妳深愛他才愛屋及烏,對它視若珍寶日夜不摘。我這才確定妳為什麽甘願毀掉自己大好年華,來侍奉壹個蒼老的男人。”
她有些抗拒,下意識要走,但她轉錯了身,碰上了壹堵墻,另壹側被我堵住,她毫無退路。
我伸出手為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長發,她蒼白秀麗的面孔在我指尖變涼。我動作很溫柔,但她似乎畏懼我,身子非常僵硬。
“都是紅塵裏的人,動情並不可恥,我很理解。”
她試探問,“妳不會防備我嗎。”
我笑了笑,“妳的城府與手段,還不足以令我防備。如果妳能把他搶走,早就得手了,換句話說,他倘若對妳有情,也不會舍得把妳送到老男人的床上。”
唐尤拉臉色更加哀戚失落,我握了握她的手,“他是壹個極其冷血的人,想活得自在些,不被他左右而痛苦,收回自己的心。想好了告訴我,我立刻安排妳去歐洲最好的國家,有人在那邊接妳,錢不用擔心,我供妳壹輩子。”
我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庭院,我凝視地上的影子,唐尤拉遲遲沒有動身,日薄西山的光束將她變得狹窄,最後消失於拐角的石門。
想保住她的命,送她離開救治是最好的出路,只要她舍得走。
常秉堯大勢已去,喬蒼已經蠢蠢欲動準備出手了,我必須趕在他之前,將常氏旗下的勢力能分割多少就分多少,盡全力拿到手。
我讓阿坤以他的名義約十三街的幾個管事出來,十三街是常秉堯發家的根據地,也是珠海各大幫派必爭之地,拿下這趟街的馬仔,就奪走了他的半壁江山。
我提前半個小時和阿坤到達十壹街的茶館等候,兩街距離不遠,那邊動靜我壹目了然。
茶館和茶樓不同,茶樓更高端壹些,茶館三教九流,賣藝的坑騙的什麽下三濫都有,想打聽消息,收幾個江湖混混兒,來這邊最合適。
小夥計在我腳下鋪了壹張紅墊子,“小姐,別臟了您的腳,我看您氣度不凡,是大戶人家的吧?我也算開了眼界,今天混上您的貴氣了。”
這裏的人都會說話,巧嘴兒才能做生意,我在他額頭點了點,“打掃出壹張幹凈桌子,上好的茶泡壹壺。”
這間茶館是壹棟二層小樓,人聲鼎沸極其熱鬧,正中擺著說書的方桌,壹個老者剛拍下驚堂木,壹樓頓時掌聲雷動,小夥計端上來點心蜜餞,為我倒了壹壺茶,揮舞手臂在我周邊的空氣撣了撣,驅散那些糙漢子的臭味。
“妳來著了,正說書呢。”
我來了興致,“哦?哪壹段。”
“常府。”
我壹怔,他看我臉色不對,“常府您沒聽過,莫非您是外地的千金?”
阿坤推了他肩膀壹下,“我們何…我們小姐逛街累了,喝點茶歇歇腳,妳幹活去吧。”
小夥計點頭答應了聲,去招呼其他客人,頭排的二流子壹邊嗑瓜子壹邊叫好,往臺上丟了壹把零錢,說書人抱拳作揖,“這位六姨太,可是驚了神婆的女子,碧華祠慧智師太,號稱通天眼,世上沒有她破不了的相,唯獨對六姨太束手無策。傳言說六姨太是入了輪回的狐貍精,作孽太多,這輩子還因果來的,算不出她的命。”
底下聽客鴉雀無聲,都聽得入了迷,說書人又說,“六姨太聰明絕頂,常府遭此禍事,也是壞在她手上,常老壹生縱橫江湖,滿身的戾氣,也被她美色破解,這女人上可施媚術,下可用計謀,擅長雲雨之歡閨房之樂迷惑男子,連廣東省大名鼎鼎的華南虎,都拜倒在她裙下。”
眾人發出笑聲與驚呼,讓他說說閨房之樂是怎麽搞的。
阿坤皺眉要去砸場子,被我伸手攔住,“說書而已,真真假假何必放在心上。”
自己的故事交給旁人評說,聽上去十分有趣,我正聽得有滋味,茶館門口簾子壹掀,進來壹夥三五成群的江湖二流子,走路橫著,氣焰很是囂張,小夥計撣了撣桌布迎上去,剛喊了聲爺,就被為首的禿頭男子壹把推開,栽在地上摔了個趔趄。
男人壹臉的橫絲肉,聲音嘹亮嗓門粗獷,“有沒有壹個帶著很多保鏢的中年男人來過。”
他們想不到常秉堯身邊的紅人這麽低調,出行連打手都不帶,小夥計眼神機靈往樓上樓下掃了壹圈,“沒有,或許爺自己進來的,保鏢留外頭了。”
禿頭沒吭聲,把嘴裏叼著的牙簽吐出來,“真他媽神秘,倒茶!好吃的上幾盤,記在西街十三鋪貓哥賬上。”
小夥計哎喲了壹聲,本想說茶館小本買賣不記賬,可看來人兇神惡煞,也不敢講,點頭哈腰送上二樓,我吐掉梅子核,拿方帕擦了擦嘴角,阿坤俯身在我耳後說,“何小姐,他們來了。”
我目光仍停留在臺上說書人,“來的是管事的嗎。”
“江湖規矩,馬仔先進門探聽虛實,以往兩撥交手,互相冒充對方大哥的不少,都精著呢。只要見了常老的人,確定無誤,頭兒會進來和您談。”
他攙扶我起身,我往樓梯走了兩步,偏頭吩咐阿坤,“給說書的賞五千塊,告訴他壹聲,六姨太剛在底下聽了,說得不錯,如果下壹次多說我點好話,我賞得還多。”
阿坤笑出來,“我給您辦妥。”
我抵達二樓,古箏後端坐著兩名唱曲兒的小姑娘,至多十七八歲,眉眼很青澀,剛上來那夥人正動手動腳,往姑娘臉上摸,笑著問她奶子吃壹口多少錢,比唱曲兒賺得多。
我咳嗽了聲,壹腳踢倒了面前擋路的椅子,砰地巨響嚇了他們壹跳,沒好氣朝我看過來,剛要張嘴罵罵咧咧,阿坤負手而立,鷹隼壹般鋒利的眼睛掃過去,禿頭壹眼認出,單膝作揖笑得痞氣,“喲,坤哥,您吉祥!”
阿坤朝我揚了揚下巴,“這是正主兒。常老的六姨太,何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