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很美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我從未想過,我這輩子會戴上屬於喬蒼的那壹枚戒指。
我恍惚在夢中,分不清這壹刻的真與假,容深離開兩年,我再也沒有碰過無名指,它成為我身體唯壹的禁忌,不可觸摸。
我以為它永遠都空空蕩蕩,再不會沾染誰的痕跡,忽然毫無征兆被填滿,被束縛,被占據,我置身在鋪滿壹地的玫瑰花瓣中,呆滯看了良久,我小聲問,“是妳買的嗎。”
喬蒼好笑說是我偷的,明天警察就會來抓我。
我癟了癟嘴,險些笑出來,“妳怎麽會買壹只這麽醜的。”
他聽到不禁皺眉,我接著說,“樣子也好土。”
他眉頭蹙得更緊,我作勢要摘掉戒指,他壹把按住我的手,“何笙,是不是我縱容妳過頭,欠收拾了。”
我忍住笑,“怎麽,喬先生還想打我嗎?”
“我不打女人。”他頓了頓,表情陰惻惻,“但我可以用武器戳妳。”
我仰起囂張的小臉,“不巧,身子不方便,今日不接客。”
他垂眸清亮的目光定格在某壹處,“不是還有嘴嗎。何小姐的小嘴和小舌頭,讓我無時無刻都克制不住邪念。”
我勾住他衣領,騷氣的酒紅色在他身上竟也別有壹番味道,“當心我給妳咬下來,讓妳當喬公公。”
他含笑的眼眸雲淡風輕,絲毫不肯敗下陣,“何嬤嬤知道古代三宮六院有對食嗎?我是男人妳跑不了,我不是了妳也跑不了。”
我所有戲弄和故意,都在這壹刻柔軟下來,我摟住他脖子,像壹只貓兒蹭了蹭他胸口,“謝謝妳把星星摘下來送我。”
他見我終於老實,勉強嗯了聲,“很久才找到,醜是醜了點,可很特別。”
我咧開嘴本想笑,肆意而歡喜的笑,將這擊垮我底線和防守的夜晚,變得不再這麽深情令我動容,可眼睛又澀又酸,快要炸了壹樣,我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不醜,很美。但是有點緊。是不是買小了。”
他溫柔的吻落在我發頂,“何小姐風華正茂,我已經不惑之年了,雖說保養得好,也要想想後路。只有纏得緊壹點,才可以把妳拴牢。”
我瞇著眼,透過淩亂的垂散的長發,看窗外萬家燈火。
這樣的夜晚,真美。
玻璃上倒映著我和他擁抱糾纏的身影,他比我高許多,也比我寬許多,他將我容納在炙熱的懷裏,我將他鑲嵌在悠長的歲月中。
第二天傍晚阿碧吩咐保鏢請來了剛剛回珠海的曹荊易。
我沒有在繡樓等他,而是先壹步去了後園湖泊。
南城的冬日,難得這樣明媚,沒有細雨霏霏,沒有陰雲連綿,我跨上小舟,將竹簾卷起,趴在柔軟的鵝絨毯上,阿碧乘坐另壹條小舟給了我壹把蓮蓬,我問她這季節哪來的蓮蓬。
她指了指遠處的溫池,“喬先生說何小姐喜歡吃嫩蓮蓬,就在那邊鑄了壹只鼎,鼎裏蓄了溫泉水,冬日也能盛開荷花與蓮花,可以結出果子,又甜又爽口。”
我放在鼻下嗅了嗅,果然清新怡人,“他說的?”
阿碧點頭,我笑容更深,“他就是會哄人,其實他恨透我了,嫌我不聽話,天天和他對著幹,他都承認了,想掐死我,煮了我,生吞活剝了我。”
阿碧說天底下聽話的女人多了,喬先生未必喜歡。
她搖著雙槳慢慢蕩開,波光粼粼的湖面,漾著壹縷夕陽西下的殘光,已經從橘黃色變成紅色,雲層遮住晚霞,鳥兒啼鳴騰飛,搖曳的樹梢沙沙作響,和著唱晚的漁舟,在岸邊飄來飄去。
我撐住頭斜躺,頭發散落甲板,斑斕的光暈灑在我眉眼間,我昏昏沈沈瞌睡著。
直到岸上草坪傳來的窸窣腳步聲驚了我的夢,我才驀然睜開眼,曹荊易側身示意保鏢停下,他負手而立,站在高高的礁石,有些怔住俯望船上的我。
我此時的容色,壹定比這黃昏末、月色初的湖泊還要美,還要艷,才會讓他如此失神,仿徨,又不可靠近。
我打了個哈欠坐起,倚住木板梳發,“傷痊愈了嗎。”
他目光不曾從我身上移開片刻,“痊愈了。”
“能飲酒嗎?”
他笑說度數低點的可以。
我將長發盡數撇向身後,浮蕩的弧度,散出壹股山茶花的濃香,飄飄忽忽,也彌漫到他那壹頭。
他胸口起伏,似乎在嗅,又不肯讓我看出,呼吸不著痕跡。
我秋波婉轉,似笑非笑,“十幾度的,能喝幾杯?”
他挑眉,知道我在逗他,隨我壹同笑出聲音。
我將卷起的竹簾朝上托了托,露出船艙內溫香軟玉,好酒好花,“曹先生不過來,怎麽泛舟賞月,怎麽盡興言歡。”
他跳下礁石,朝這邊走來,我退到艙內,點燃掛在窗上的油燈,甲板承重顛簸晃了晃,很快又平穩。
他彎腰鉆進船艙,盤腿坐在我對面,隔著壹張狹窄的桌子,“怎麽忽然這樣有興致。”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嬌嬌弱弱靠在鴛鴦枕,伸出壹只手探到窗子外,隔著虛無的空氣指向天際,“妳看那月亮。”
此時的月亮,只有薄薄彎彎壹道溝,很淡,很溫柔,融化在深紫色的火燒雲後,正在拼命冒頭,我笑說,“是不是像極了女人壹瓣嘴唇。”
他神情與腔調都意味深長,“峨眉月是青澀的少女,藏起三分之二的容貌,不敢讓人看,清純又秀麗。上弦月是成熟的少女,露出壹半面龐,懂得怎樣欲擒故縱,而滿月是少婦,她完全敞開,不再羞澀,春光回味悠長,令人傾倒。”
我有些愕然發笑,“我還小看妳了,總以為妳是個不解風情的光棍,沒想到卻是風月裏有學問的光棍漢。”
船艙狹窄悶熱,他靈巧剝開兩粒紐扣,“過獎。我也是見到妳之後,忽然有的感慨。”
他目光飄忽壹向風平浪靜的水面,“容深帶妳見我那次,妳是上弦月,後來妳獨自來找我,就成了滿月。”
“對世上男子來說,是上弦月迷人,還是滿月迷人。”
“如果女子本身迷人,她是被烏雲遮擋的殘破的月,也壹樣神魂顛倒。”
我眉眼下垂,示意他看桌上,壹壇子圓肚的密封酒,“桃花釀。不辣也不苦,甜而醇。”
他打開瓶塞,香味頓時溢出四散,“這不是江南的酒嗎。”
我分離開兩只摞在壹起的碗,“五個月前剛來常府,每天閑得難受,就叫上阿琴壹起釀酒打發時間,桃花是從天津的桃花堤運來的,路上拿冰塊鎮著,壹瓣也沒有雕謝。用八角,桂圓,五味子,茯苓,薄荷,還有桂茉粉腌制了,農家院收購來的上等高粱,小麥,大豆,後院廚房的石磨整整碾了三天三夜,加上米糟和清泉水,才釀了這壹壇,妳說珍不珍貴。”
曹先生大約聽得有趣,他說何止東西珍貴,心思也很巧。
我臉上紅妝描摹得媚氣,壹笑就更媚了,我斟了壹碗遞給他,他接過飲了壹小口,細細品其中滋味,又覺得不過癮,幹了壹大碗才罷休,“妙。”
“妙字是女和少,妳們男人都喜歡少女,剛才還瞞著我不說。”
他沈吟兩秒清朗大笑,“算是這樣。可少婦就像酒,不愛的人碰也不碰,愛極的人喝了上癮,她的嫵媚,是少女比不了的。”
我晃動著酒碗,試探問,“那今天少婦央求曹先生這憐香惜玉的君子壹件事,妳肯答應嗎?”
“說來聽聽。”
我為他重新斟了壹碗,“胡爺栽進局子,是我聯手雲南條子做的,目的是削減薩格勢力,為喬蒼掃清這些棘手不值得出馬的障礙,順便博得條子信任,以後我好脫身。可我得到消息他咬出了紅桃A,他既然肯開口了,就勢必壹五壹十都說了,我擔心他魚死網破,請神容易送神難,他現在出不來,想要永除後患,就要堵住他的嘴,讓他再也說不出話。”
曹荊易盯著源源不斷從壇口湧出的清澈水流,“妳想怎樣。”
酒水滿溢,我停下動作,拿起蓮蓬拋出船艙,蓮蓬擦著他袖綰而過,在湖面打出幾圈漣漪,“自然壹不做二不休。”
我手掌橫置抹了抹喉嚨。
他眸光倏而壹凜,“這樣堂而皇之在條子眼下做掉壹個人,有些難度。”他說著話端起酒碗,原本打算喝,又僅僅聞了聞,便笑著放回,“妳的桃花釀,味道好,心意也好,可喝上壹口,代價很是昂貴。”
清涼的夜風拂過,從窗子和門灌入木舟內,驚醒了醉酒的人,我潮紅臉龐隱隱褪色,白皙微露的上本身伏在壹支花瓶,壹簇風幹的桃花嬌艷動人,卻不及我面若桃李,風姿綽約。
“如果曹先生為難,也可以拒絕我,妳已經為我做了很多。我這輩子人和情都無法給妳,卻還壹味求妳,如果不是這壇酒,我都有些拉不下臉了。”
他壹言不發,面色靜如止水,重新端起酒碗和我碰了碰,我們壹連飲了四五碗,在喝得最盡興時,站在甲板上等候的保鏢忽然彎腰敲了敲簾子,“曹爺。”
他嗯了聲,保鏢低頭進入,附耳對他說了句什麽,他自始至終只是聆聽,從不打斷也不回應,我心裏清楚若非絕對大事,他手下不會打擾這良辰美景。
曹先生點頭示意他下去,我們又喝了半壇,幾乎就要見底,待到月色最濃郁時,他才開口說,“我有急事趕回去處理,妳今天囑托我的,我會盡力為妳辦妥。”
他飲盡碗裏最後幾滴,“酒很回味,人美如畫。”
我仍壹半醉意壹半清醒伏在花瓶上,他起身離開,我這才收斂醉態,也跟著從船艙內走出,他不曾回頭,急匆匆邁上岸,在幾名保鏢探路下,摸黑走出後園。
阿碧自另壹艘小舟跳上來,她站在我身後,“何小姐,曹先生雖然黑白兩道都有涉獵,可他從不做黑生意,也不攪這淌渾水,如今為您臟了手,這恩情怎麽償還。”
我追隨他背影,直到湮沒在濃濃夜色,再也看不到,我拔掉頭上碧玉簪子,隨手丟進湖泊內,她彎腰想撈起,被我伸手攔住。
“人活在世,要麽為人利用,要麽利用別人,總要選擇壹個。這事我做壹定敗露,可他出面再不濟也就是失敗收手,怎麽都惹不了禍。刀光劍影的日子不好過。”
我側臉看她,“曹先生的恩情,風月會替我還他,但不是我的風月,他總會遇到的。”
那幾日喬蒼每晚都會準時回來,為我帶壹樣禮物,或者是壹束花,或者是壹份我饞了許久的零食,或者是幾條市面上難得壹見的銀色燕尾金魚,或者是他從老街小店淘來的五彩泥偶。
我笑問妳把我當小孩子啊。
他托住我臀部,將我從窗臺上抱起,我掛在他身上,像壹只長滿白毛的小猴子,他壹件件剝離我的衣衫,將我放在蓄滿水的浴缸,“當女兒養不是很好。把妳養得更任性刁蠻,更霸道無禮,最好脾氣臭到出門就打人,所有會受妳誘惑的男人,都對妳敬而遠之,我也可以安心。不然何小姐放蕩天性,萬壹餵不飽妳,出去給我惹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