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他和常小姐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4
夜夜笙歌的經理從大門內走出,跑到常老和喬蒼面前,彎腰畢恭畢敬打招呼,常老問他生意怎麽樣,經理說有您的金字招牌戳著,整個珠海誰敢和咱們搶生意。
常老對這句恭維很受用,他摸出玉煙袋,往鍋子裏塞了點煙草,正拿出火柴盒要點燃,喬蒼說了句我來,他接過火柴輕輕壹劃,通紅的火光映照他英俊清朗的眉眼,滲出幾分冷冽。
壹縷白煙從他指尖升起,常老狠狠吸了口問,“有貴客嗎。”
經理說貴客很多,不過來頭最大的是特區公安局局長周容深。
常老沒有驚訝,他早就得到了消息,淡淡嗯了聲,“果然來了,辦案嗎。”
經理笑了笑,“辦案也不敢查到您頭上,憑他天大的道行,省公安廳的人物也要給您三分面子,他算個什麽,您混起來的時候他還吃奶呢。手裏有兩把槍,見了常老也得乖乖放下。”
喬蒼不知察覺了什麽,他忽然偏頭朝我這邊看過來,正好對準了我的站立的位置,我和周容深非常敏捷貼向車頭,用玻璃擋住,喬蒼瞇眼停頓了片刻,常老問他在看什麽,他笑了笑說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個人恐怕不會來給您拜帖子。
常老倒是沒惱,“不要緊,他如果識相,壹定會來的。”
玉龍頭拐杖敲擊在大理石地面,發出噠噠的脆響,經理垂下頭把身體壓得更低,就差跪下了,將常老和喬蒼迎進夜夜笙歌。
壹大批保鏢緊隨其後,烏壓壓的仿佛遮天蔽日,場面浩蕩氣派十分駭人。
我回過神來扭頭看周容深,他臉色並不好看,顯然對剛才的壹幕也有些沒想到。
珠海在廣東省不算最富庶的城市,藏龍臥虎卻是最狠的,連喬蒼這種地位的老大都要給常老當女婿,他的勢力可見壹斑。
看來珠海不是不掃黃,而是省廳在保,掃得都是壹些小場子應付交差,激不起大水花,連老百姓都沒興致議論,而夜夜笙歌始終沒人敢碰。
能請得起壹批批國內名模走秀,沒點勢力確實不敢玩這麽大,這是要遭同行算計的。
京城的保利都因為掃黃垮臺了,從規模到背景國內真正能扛得起總瓢把子的估計就剩這壹家了,常老混黑道幾十年,深諳其中門路,盡管在珠海高調,可出了珠海境內他絲毫不囂張,不顯山不露水,屹立不倒的壹部分原因也是會做人,懂規矩。
我問周容深看清了他的臉嗎。
他說沒有。
我將常老的樣貌壹絲不差形容了壹遍,周容深沈默不語,臉色陰沈到了極點。
我握住他的手說,“我們離開珠海吧,和誰不是做生意,林老板這麽怵常老,他肯定不敢得罪。如果去拜帖子以後翻船恐怕擇不清,不拜得罪了這位大拿又要惹麻煩。”
周容深看了壹眼四周,他將我推到車裏關上門,駛離夜夜笙歌幾百米外才開口說,“林老板已經暗示常老對我很感興趣,即使我不來珠海,他也壹定會找機會碰面,不可能躲得過。喬蒼在廣州和特區做生意,我和他杠了幾次,常老是想找我通融,用他的勢力壓我壹頭。”
這哪是通融,分明是要挾,不答應都不行。
黑幫做事很絕,先禮後兵,禮數也不像普通人,都是笑裏藏刀,不買賬就要來硬的,他們可不怕條子手裏的槍,相反條子對他們這些走夜路的是不願招惹的,誰和自己性命過不去。
我和周容深回賓館叫了兩份食物,還沒有吃完就有人在外面敲門,我打開看到壹名女侍者,她遞給我壹張燙金請柬,讓我交給周局長。
我問她是誰拿來的,她說幾名保鏢。
我關上門把請柬給周容深,他打開看了壹眼,“常老明晚在珠海第壹樓舉辦聯誼晚宴,邀請我過去。”
我心裏咯噔壹跳,常老在珠海果然是手眼通天,這麽快就摸清了我們的住處,很明顯也在變相告訴周容深,如果不賞臉,隨時都可以用江湖規矩擺他壹道,這地盤是他說了算。
我問周容深去嗎。
他手指戳點著請柬上常老親自簽署的名字,“不去不行,他姿態擺得這麽低,面子不能再駁。”
“見了面和他打啞謎裝糊塗,官場這不是常有的事嗎,不壹定非要壹諾千金,嘴上先應承下來,等回去妳該怎樣還怎樣,誰能逼著妳簽字據嗎。”
周容深緊抿嘴唇,靠在沙發上不說話,他眼睛始終盯著那張請柬,似乎在想對策。
特區和廣州這兩塊肥肉就擺在那兒等人吃,常老壹把年紀懶得去廝殺,喬蒼可不安分,就算交火喬蒼不怕條子,但是能不折損壹兵壹卒就拿下的場子,誰也不願浴血奮戰。
省內哪個市的壹把手都沒周容深這麽難搞,軟硬不吃刀槍不入,錢和美色都看不上眼,像是個冰冷的石頭,人情不通,常老早盯上他了,省裏高官都沒人敢杠,他在職壹天怎麽也避免不了正面碰。
真正在黑白兩條道上混出位置的人,從來是官黑不分家。官員要黑幫的賄賂,也要借助黑幫的勢力去壓制壹些人,而黑幫需要官員的保護傘,來護航自己在地盤上橫行賺錢。
這壹點在內地非常敏感,都是暗箱操作偷偷來往,在港澳臺幾乎放在明面上,臺灣最大的幫派組織大湖幫,頭目李哥的葬禮連當局的高官都去祭拜,還出動了臺灣不少特警護送棺槨。
那場面在內地是看不到了,可其實內地官黑結黨並不比他們少,常老在珠海的架子端得這麽穩,沒幾把巨大保護傘罩在頭頂,怎麽可能不垮呢,而且這些打傘的人很明顯比周容深至少高出半級。
官場險象環生,周容深也沒把握,只能走壹步看壹步。
第二天傍晚五點,周容深的朋友派了司機來賓館接我們,護送去珠海第壹樓。
我來之前以為就是花花綠綠的場子玩兒壹趟,沒準備合適的衣服,只帶了壹件過於艷麗的酒紅色旗袍,周容深看我穿上的樣子告訴我不要緊,這種場合女士穿什麽都可以。
然而進入酒樓我才發現到場的女伴幾乎都非常素,不知道要把風頭讓給誰,我顯得很是乍眼。
好在我年輕漂亮,又是陪著周容深過來,誰也不敢說什麽。
接待小姐將我們引入貴賓通道,避開了嘈雜的人海,省去不少場面上的禮儀應酬,周容深畢竟是特區公安壹把手,地位高於這裏的官員,溜須拍馬他不喜歡,躲開圖清靜最好。
二樓宴廳早已聚滿數百名賓客,衣香鬢影花團錦簇,布置極其隆重,每壹處細節都金碧輝煌,長桌擺滿高檔酒水臻品佳肴,粗略估計也有個千八百萬。
有錢人花錢和普通人洗臉壹個道理,都是面子工程,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誰還在乎多流點出去呢。
我對頭頂的蓮花燈很感興趣,指著鑲滿鉆石的燈芯讓周容深看,他告訴我珠海第壹樓是廣東四大名樓之壹,達官顯貴最常來吃飯的地方,廣東在國內是最富的地區,這裏能排上號的,簡直就是金子堆砌出來的。
更奢華是裝飾會場所用的花環,全部是歐洲進口香檳玫瑰,壹支國產的都沒有,配上宴廳柔和璀璨的燈光,如同皇宮殿堂壹般。
我正興致勃勃打量觀賞著,周容深目光忽然落在不遠處壹群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那些人壹看就是政府官員,架子端得很高,說話中氣十足,自己就把自己捧上天了。
其中兩個背對周容深的男士聊得最盡興,隱約聽到提及喬蒼和常小姐,但是礙著人多,只說了幾句就停止了。
他們喝完酒來這邊吃菜,轉過身壹眼看到了我,不知是我身上的紅色旗袍讓他們覺得晃眼,還是對我似曾相識,他們盯著我微微壹怔,直到發現我身側站立的周容深後,臉上表情壹瞬間變得僵硬愕然。
“周局長?”
左邊的男人先認出來,立刻迎上前,和周容深握了握手,“您怎麽也到珠海了。”
周容深對他裝傻充楞沒有戳穿,笑著問周副局沒和妳說嗎。
男人訕笑松開手,“我當他玩笑,原來是真的,周局長貴人事多,怎麽會蒞臨珠海視察,您是微服私訪嗎?”
“過來辦點私事。”
男人很疑惑哎了壹聲,“周局長不是最看不上這些幫派人物了嗎,您出現在這裏還真是讓我有些匪夷所思。”
我遞給周容深壹杯酒,他接過去喝了口,“只是看不上小嘍啰,常老這個位置,哪輪得上我道長短,咱們廳長都和他吃飯,妳我算什麽。”
男人連連點頭,“我還擔心周局長看到我不滿,既然您這麽了解內情,我也不解釋了。官員難做啊,方方面面都得打點周到,烏紗帽戴上不易,保住更不易。”
男人嘆息壹聲,拉著周容深喝酒,其余賓客也有壹些發現我們,紛紛湊過來敬酒攀談,但都很有分寸,只是面上的客套,深入的不問。
在所有人推杯換盞高談闊論最熱鬧的時候,緊挨著舞臺右側的兩扇金碧輝煌的大門緩緩被推開,兩隊黑衣保鏢從外面湧入進來,腳下的步伐沈穩壹致,蹬蹬作響。
原本還人潮鼎沸的禮堂頓時鴉雀無聲,所有賓客都朝那扇門望去,正中央的常老沒有拄拐杖,而是被人小心攙扶,穿著喜慶的紅色唐裝,朝這邊賓客聚集的地方點頭微笑。
喬蒼跟在他身邊,看得出對這場宴會頗為重視,不搶風頭也不低調湮沒,穿著得體風度翩翩,每壹分都恰到好處,收斂了他身為黑幫頭目的戾氣和匪氣。
他唇角微微挑起,姿態儒雅紳士,這樣俊朗的風姿大約世上任何女人見過都會為他瘋狂。
他身邊依偎著壹個二十七八歲的美麗女子,斑斕絢麗的光束籠罩在她頭頂和曼妙的身段,將她清秀白皙的臉龐照射得楚楚動人。
她看到現場來了這麽多人,腳步有些遲疑,偏頭問了喬蒼壹句話,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薄唇闔動安撫她,眸光湧出淺淺的笑意,仿佛將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都盛在了那雙眼中。
我望著這美好祥和的壹幕竭力讓自己平靜,可我發現自己低估了喬蒼在我心裏的分量,我捏著酒杯的手指已經緊到要捏碎的程度,讓我根本無法忽視胸口顛簸緊皺的心。
從他出現到我們形同陌路,只有未滿三個月,他猶如壹支利劍,狠狠插入我的皮肉骨骼,埋入得霸道而猛烈。
我是不是心口不壹的女人,我哪裏想過真正拔除,拔除它太疼了,疼得噴濺出我身體內多半的血。
他是壹顆毒藥。
上癮在不動聲色間,戒掉卻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