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驚為天人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抵達珠海不到晚上九點,天色還不算很陰沈,剛好是這座沿海城市最璀璨時分,我走出港口,在人潮之中搜尋壹輛銀白色的賓利,在最角落的位置看到,車頭站著壹名灰衣男子,正在吸煙打電話,時不時左右觀望,我走過去在身後停住,他余光發現我,側臉盯著我許久,我朝他點頭,他對那邊說接到了,便將電話掛斷。
“何小姐?”
我說有勞妳,也麻煩妳主人了。
他接過我的行李,拉開後廂車門,“應該做的。我們曹先生和周部長是非常好的朋友,當然對您有求必應。”
“這麽晚不打擾他嗎。”
男人笑得諱莫如深,“曹先生不怕女人打擾。”
我心領神會,權貴圈子的男人夜生活豐富,越是有頭臉越是糜爛,身邊沒有十個八個固定炮友二奶都顯得很落伍,在交際場上非常丟顏面,周容深的朋友絕不是簡單角色,之前兩次就看出來了,在珠海很有地位,也是說壹不二的主兒,喜歡玩兒女人意料之中。
我坐上車,額頭抵住壹扇玻璃,他告訴我曹先生吩咐先送您回賓館,把東西放下他在宅子等您。
我默不作聲,凝視窗外這座對我而言還有些陌生的城市。
它很美,但我抗拒它,仇恨它,也恐懼它,這裏藏著壹個可怕的男人,他操縱著我的人生,荼毒著我的生活,他高高在上,只手遮天,連喬蒼都無可奈何。
霓虹與星光在無數摩天大樓之間穿梭,灑落,長長的金橋橫跨壹條湖泊,從南向北,燈火閃爍。
它和特區壹樣,都很誘惑,它的美盛於深夜,那些徹夜不休的花場,會所,就像金子堆砌的城堡,誰都想走入它,卻不是誰都走得出,太多男人女人墮落其中。
車行駛出壹半,我問他距離常府還有多遠,他說拐個路口就是,但不順路。
我讓他開進去。
越往裏走越有些黑暗,路燈非常微弱,幾乎照不到半米。這邊是私人林園,根本不照明,司機打了兩只前燈仍覺得前行吃力,開得極其緩慢,隔著半條冗長的街,我壹眼看到胡同口高高的城墻,和兩盞在月色裏搖晃的紅燈籠。
我心口怦怦直跳,說不出的壓抑和窒息。
像喝多了酒,積聚在胸口,我很想嘔吐,我知道吐出來就好了,可我吐不出,我只能屈服在它的折磨下。
時隔壹年多,我又回到這裏。
我曾和容深來過,壹切都沒有變。
仍是那樣的朱墻碧瓦,是那扇氣派的門,它們融於黑夜,我眼睛看不清,但我心裏卻清楚,壹模壹樣,壹塊磚石的位置都沒有變,它的主人是常秉堯,就註定這裏是珠海最高貴的地方。
當我的世界滄海桑田,它完好如初得令我發瘋。
憑什麽,它就該成為廢墟,成為永遠回不去的。
我死死握著拳頭,恨紅了壹雙眼。
顯赫半個世紀的常家,壹場被女人顛覆的戰役,我會親手拉開序幕。
我深吸壹口氣,平靜搖上車窗,“走吧。”
在賓館放下行李,男人折返送我到達曹先生的住所,保姆在門口迎接,她帶我經過壹處種滿綠植的回廊,曹先生已經坐在沙發上等我,擺弄壹壺燒開的茶。
我不知道他名字,便入鄉隨俗和其他人壹起稱呼,他朝我豎起壹根手指,“什麽都不用說,廣東這裏的事,我都清楚。”
他示意我落座,吩咐保姆拿壹只幹凈的陶釉杯,我特別留意這裏的陳設,發現並沒有女人的物品,我疑惑問他嫂夫人不在家嗎。
“哪來的嫂夫人。”他臉色很詫異,“容深沒有和妳說嗎,我七年前因為夫妻不和離婚,壹直未娶,也沒有子女,壹個人過得很清閑。”
我說抱歉,他沒有和我講過。
“他這個人,對妳很緊張,凡是有可能覬覦妳,或者說有可能對妳產生不軌念頭的,他都不願讓妳接觸了解。”
我忍不住笑,“他有那麽小心眼嗎。”
“妳以為沒有?他對別人很大度,唯獨在妳身上,妳不知道他有多計較,他帶妳來之前和我打過招呼,妳知道怎麽說嗎?”
我看著他搖頭。
他遞給壹杯茶,我接過的同時他模仿容深語氣說,“我太太很美,妳眼睛不要亂看。”
我楞了兩秒,心口有些發澀。
周容深從不在我面前泄露他對我的情愛,他不願說,也不願表現,我猜了三年,直到他犧牲前,我都不確定他愛我還是占有我,還是像對待壹件自己用順手的物品,不肯分給別人,寧可壞掉,也要腐爛在自己的口袋。
我們之間錯過太多,從開始的不純粹,到結束的不相信。
曹先生喝了口茶,他問我味道怎樣。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托在掌心的陶釉杯盛滿了褐綠色的茶水,我嘗了嘗問他是廬山雲霧嗎,他說是,他喝不慣別的。
我已經壹年多都不觸碰廬山雲霧,這是容深最愛喝的茶,有時他出差擔心茶行買不到,我也會包上壹些給他帶走,他去世後所有和他有關的東西我都不再碰,除了我藏在行李箱那把槍。
“妳來這邊,喬蒼的人沒有察覺嗎。”
“他去歐洲旅行結婚,安排在暗處的人也撤了,他總不會盯我壹輩子。”
曹先生很驚訝笑了兩聲,“喬蒼剛剛喪女,他就去旅行結婚了?他還真是薄情,喪事才過,就可以迎接喜事,不知該怎樣形容這個人的心腸。”
我端著茶杯,瓷片很涼,在我掌心逐漸升溫,“有幾成把握。”
他往茶壺裏續了點水,“妳拿下常老的把握有十成。”
我說這個我知道,我成功顛覆常府有幾成。
“看妳本事,以我對妳了解。”他蹙眉將嘴裏的茶葉末吐出,“五成。”
和我想象差不多,我笑說有壹半就好。
“常秉堯壹輩子無惡不作,我壹直認為會有人降住他,起先覺得是二姨太,後來見到妳,覺得除了妳不會有其他女人。但著迷歸著迷,妳想要害他卻很難。他的戒心勝過妳迄今為止遇到的所有男人。最起碼要壹年以上,他才能對妳放下戒備,畢竟他和妳相幹有兩條人命,如果不是非常喜歡妳,他都不會冒險。”
“他喜歡我的美色,喜歡我的聰慧,就是我利用的最大籌碼,如果沒有這兩者,我也不敢來。其實我很貪生怕死。”
他嗓音很低沈,像撥弄的大提琴的弦,他好笑問我,“貪生怕死還敢做這件事。”
我莞爾壹笑,“妳覺得我不怕。”
他搖頭,“很奇特的壹個女人。”
我在他家中住了壹晚,他讓我回賓館等消息,為了防止敗露,他這裏不能再留我。
我在賓館壹直等到第四天,換了曹先生給我的新號碼,斷絕了喬蒼歐洲歸來能追蹤到我的途徑。
晚上曹先生的助理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明天是常老宴賓的日子,也是最好的最合適的時機。
我就在等這壹天,我太清楚在如此隆重的場合,會給他多大的震撼與驚喜,這是最十拿九穩的出場。
次日清晨我特意起得很早,換好裙衫化了點妝,安靜坐在床上等,十點左右兩名保鏢到房間找我,接我離開酒店。
我走出賓館大門,臺階下的紅毯停泊壹輛黑色奔馳,這車大街小巷很多,不會過於醒目,讓人壹眼發覺。
後車廂玻璃敞開,壹截手腕探出窗口,指尖夾著壹根抽了大半的香煙,腕表還是昨天那壹塊,被太陽照射有些反光。
保鏢拉開車門服侍我進入,曹先生在另壹端,和我隔開壹段距離,他沒有側臉看我,只是平視前方問我決定了嗎。
我說連應付他的謊言都想好,踏入珠海我便沒有回頭路。
他點了下頭,將煙蒂扔出窗外,吩咐司機說,“去竹林名苑,在後門進湖心亭的位置停下。”
壹路他很沈默,除了期間接通壹個電話,收發壹份文件,什麽都不做,也不說。
我腦海反復放映記憶中與常秉堯每壹次見面,他的言語喜好,動作習慣,將它們壹幕不落溫習了壹遍,車緩慢停在壹條行人不多的街上,司機轉過頭對我說,“何小姐,到了。”
我深深呼出壹口氣,向曹先生道謝,拿起手包推門下車,在我關門的霎那,他壹路不曾看我,在這時看了壹眼,他瞳孔內是我潔白溫柔的身影,和以往他見過的妖嬈明艷毫不相同,純情,嫵媚,靈動,像壹朵被雪覆蓋的紅梅。
他定格在我身上幾秒鐘,移開了視線。
我擡起頭,註視著匾額上竹林名苑四個字,朱紅色的門敞開了壹扇,另壹扇合攏,送餐的侍者來來往往,由於是後門,並不算很熱鬧,隱約看到壹條青石板路,蜿蜒至最深處,仿佛沒有盡頭。
這條狹窄的巷子通往湖心亭,常秉堯宴請朋友的地點就在亭上。
我和曹先生揮手道別,沒有絲毫遲疑走向那扇門。
“何小姐。”
他忽然在身後喊我,我腳下壹頓,有些疑惑回頭看他,“還有事嗎?”
他沈默半響,似乎在琢磨該怎麽說,“我在珠海只有妳去過那棟宅子,如果遇到棘手難題,妳隨時來,我會盡全力。”
他說完這話,沒有再留下只言片語,甚至壹個眼神,直接搖上車窗,從街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