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想要獨享妳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走廊上空氣驟然凝固,冷冽的寒意仿佛結了壹層冰茬。
曹先生叼著煙卷,側身斜倚墻壁,似笑非笑松了松頸口,煙霧從火苗燃燒處裊裊散開,繚繞住他眉眼,狹長好看的眼角微微挑起,壹副玩世不恭風流浪子的模樣,“哦?不是我能動的嗎。”
他禁不住低低發笑,“喬總從哪裏聽說了什麽,過來找我興師問罪。”
喬蒼不慌不忙摸出打火機,將剩下半根雪茄重新點燃,他自始至終也沒有出聲,從容而沈默,他大約看出曹先生不是什麽識趣的人,言談舉止半真半假,虛虛實實,江湖套路不能碰,白道的規矩又壓不住,這樣底細不臟也不簡單的生意人最不好鬥,非常善於偽裝,而且本性圓滑,什麽風浪都見識過。
他舌尖抵出壹枚煙絲,盯著視線裏散開的浮蕩的煙圈,“妳覺得妳動得了嗎。”
曹先生壹言不發,他悠閑而慵懶吸著煙,走廊盡頭枯黃破敗的窗子,上面染著壹片不曾幹涸的雨跡,在昏黃的暖光之下,格外狼狽陳舊。
喬蒼挑起壹邊唇角,垂眸擺弄自己拇指上的扳指,“曹先生,妳聽得懂我的意思。”
“聽不聽得懂,是我自己的事,喬總那套黑幫的處理方式,在我這裏沒用,我不是江湖中人,我對喬總並不畏懼。”
曹先生留下這句話,將煙蒂攆滅在腳下,他走向另壹條路口,通往宴廳的觀光電梯,在他與喬蒼擦身而過的同時,後者不動聲色扼住了他手腕,他們都沒有看彼此,只是目視空蕩幽暗的前方,喬蒼指尖用了力道,而曹先生始終面不改色,唇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能扛得住喬蒼的力量,絕不是壹般人。
他憤怒之下可以把金屬折斷,把鐵器擰彎,尋常男子和他硬碰硬,非死即殘。
我瞇眼打量他們握在壹起的手,全部暴起青筋,似乎在較量,在試探,也在摸底。
不過兩人面容卻很平靜,絲毫波瀾未起,也不覺痛。
唐尤拉在這時貼著我耳畔說,“喬先生用了不低於六分的力道,他手指泛白,顯然還在發力,只剩下腕子沒動,他如果動了腕子,多硬的東西都能捏碎。”
她遲疑了片刻,“不過這位曹先生,應該也不是吃素的。他還挺能扛。”
我們緊貼墻根,生怕被發現,半分鐘後喬蒼和曹先生同時收手,喬蒼系好崩裂的袖扣,“我最後警告曹先生壹句,妳掂量清楚自己有沒有把握動何笙,與我為敵的人,我壹向不手軟。”
曹先生眼眸漾出濃烈的笑意,“我不準備與喬總為敵,想必整個廣東,都很畏懼成為妳的敵人。只是何笙為什麽不能動。”
喬蒼不語,瞇眼射出壹縷寒光,識破了曹先生的故作糊塗,他恍然挑眉,“她曾經的確做過妳情人,不過她現在已經不是。”
這句話激怒喬蒼,他臉上陰霾乍起,他在毫無所知下遭受我的背叛,我逃離到壹個他沒有辦法控制的地方,陪在他嶽父身邊,與他近在咫尺,又令他不得不退後,我生活在常府的時光是他最憤怒的壹個月,幾晚巫山雲雨他恨不得活剮了我,壹次又壹次撞擊到我最深處,撞擊到性窒息的地步。
每壹次歡愛過後下面都會出血,那種麻木的刺痛貫穿了我體內每壹寸,像要燒起壹把火焰,將我徹底吞噬。我清楚他有多恨我,多麽震怒,多氣憤我這張純情無辜卻又歹毒殘忍的皮囊,可他又實在舍不得,我的肉體,我的風情,我的抗爭,令他又愛又恨,這是他最大的軟肋,別人提及無異於挑釁。
喬蒼臉上怒意維持僅僅片刻,便在曹先生擡眸前壹秒恢復喜形無色的平靜,他勾唇冷笑,隱忍不發,語氣有幾分陰森,“她只是頑皮,我縱容她任性玩壹陣子,最後她還是要回來。在此期間可以掌控她占有她的人,只能是我。”
曹先生移開視線,註視浮了壹層淺淺灰塵的回廊,整個人波瀾不驚,“喬總說了也許不算,有些事還是公平競爭更好。”
喬蒼走過去兩步,他們相對而立,勢均力敵,喬蒼散發出的冷冽氣場強大到令人恐慌,在冷酷的黑色襯托下,更加震懾人心。
他幽深犀利的眼睛鎖定在曹先生臉上,凝視了良久,“所以妳要和我鬥壹鬥。”
曹先生十分斯文儒雅系上西裝敞開的紐扣,他筆挺寬闊的背影遮擋住大半光束,兩人都有些黯淡,模糊。
“風月之中,差不多是這樣。”
除了周容深,多年沒有人這樣幹脆與他爭奪過什麽,喬蒼薄唇壹點壹點,壹絲壹絲,綻放出有趣的弧度,他笑說也好。
他身體微微前傾,“妳敢碰她,我就讓妳永遠消失在廣東。”
曹先生不動聲色擡起眼眸,和他四目相視,“喬總恐怕辦不到,我不及妳,但也沒有差太多。”
喬蒼撣了撣衣領,和他交錯而過,他們背對彼此走向不同的兩條路口,修長挺拔的身影刮起倉促的勁風,恍若不見硝煙不留痕跡的戰火,幾秒鐘後腳步聲逐漸遠去,直至消失在空氣裏。
回廊陷入無聲無息的安靜,沈寂得如同從沒有人來過,我抿唇呼出壹口氣,徑直去往後門。
唐尤拉跟在我身後,她語氣平靜問,“妳在想什麽。”
我說沒想什麽。
她笑了笑,“那妳猜我呢。”
我腳下倉促壹停,繼續行走。
她自顧自說,“我在想,妳和喬先生最後誰會贏了誰,誰讓誰妥協,妳這輩子的結局,又是跟在誰身邊,亦或者孤獨終老,還是根本活不了。”
我側過臉看了她壹眼,“生死未蔔,我也不能料定。至於輸贏還用想嗎。當然是他贏了我,勢力,城府,膽量與身手,我都遜色他太多。”
“不。”唐尤拉推開面前壹扇壞了鎖的玻璃門,我們走出後她松開手,門扉晃動了兩下,才顫抖著歸於原處。
“喬先生千不該萬不該,打破自己封固的感情,在風月場上所有人都知道,像妳,甚至像我這樣沒有底線毫不仁慈的女人,當作玩物可以,唯獨不能把我們當作女人。男人與女人,是會滋生出情愛的。”
我啞著嗓子問,“除了歡愉,興趣,妳猜他愛我嗎。”
她指尖觸摸著胸前的白色**,“也許有壹些。”
“權勢與我,他從來沒有選擇過我。”
“妳也同樣沒有選擇相信過他。”
我壹怔,心臟忽然被撕開壹道口子,滲出膿水和血,我錯愕看向她,她朝我咧開嘴笑,此時四輛黑色轎車縱成壹列從西南長街行駛而來,緩緩停在酒樓正門外,穿梭來往的賓客人海爆發出冗長的驚呼與此起彼伏的歡笑聲,幾下鳴笛過後,頭尾兩車沖下十幾名保鏢,將二三車的車門拉開,常秉堯與二姨太率先走下,他臉上笑意柔和,對這樣的迎接陣仗早已習慣,揮手與眾人示意。
身旁挽住他手臂的沈香禾穿著粉色魚尾裙,包裹住她因懷孕而更加肥碩的臀部和有些粗壯的雙腿,反倒顯得婀娜豐滿,她春風滿面,笑得像朵妖嬈的花兒壹樣,說不出的得意張揚。
三車步下的三姨太故意和她較勁,也穿了深V的粉色長裙,而且細節處下了不少功夫,鑲嵌的珍珠南珠足有幾十顆,沈甸甸勾勒在裸露的胸口和腰間,白得爍爍放光。
綠色布裙的四姨太在她身邊顯得黯然無光,僅僅是冷冷淡淡的清秀,她似乎不喜歡搶風頭,根本不願往人群中湊。難怪常秉堯雖然對她失趣也不舍得不要她,她確實讓人覺得舒服,沒有攻擊性,豪門大院最難得就是不爭不搶的女子。
我和唐尤拉疾步迎上去,隔著壹層人海常老看到我,他朝我招手,我猶如壹只艷麗的蝴蝶撲入他懷中,在他胸口膩歪撒嬌,他被溫香軟玉迷惑得心腸都軟了,笑著捏了捏我鼻梁,“去哪裏淘氣,還讓我在這裏等。”
唐尤拉說可是了不得,何小姐吃得比男人還多,生怕壹會兒吃不上熱乎的,差點把人家後廚掃蕩光了。
我伸手堵她的嘴,被唐尤拉靈巧躲開,常秉堯哈哈大笑,“原來我的小何笙是壹只吃了不長胖的饞貓。”
“老爺嫌棄我能吃了?我藏了壹個月的秘密,就怕被發現,五姨太壹句話全露餡了,她可真是我的克星!”
我氣鼓鼓嘟嘴,他疼惜得很,誘哄我說怎麽舍得嫌棄妳,我喜歡妳還來不及。
他從二姨太掌心抽出自己手臂,完全靠向我這壹邊,大庭廣眾之下被丟棄,二姨太臉上笑容蕩然無存,她正要上來和我搶,三姨太及時攔住她,“香禾姐姐,這就夠丟人了,可別再不知趣,何笙萬壹不痛快了,您壹會兒還有得跟頭栽呢。”
二姨太從出府就壹直纏著常秉堯,根本沒有發現三姨太打扮得和她這麽相似,還勝了她壹籌,她臉色更沈,“妳這是把野心都穿在身上了?不如咱倆換換名分。”
三姨太笑瞇瞇撫了撫勾在耳垂上的寶石耳環,“換出花樣也是妾,咱們都壹樣,妳不過排在我前頭,要換呀,咱就和大太太換。”
“妳口氣可真狂,也不照照鏡子,正室是妳這樣下賤相的女人坐的嗎。”
二姨太沒好氣走在最前頭,她們幾人跟著,酒店經理得知常府駕到,親自到店門口引路,壹群花枝招展艷麗絕倫的姨太太同時出場,自然是宴會的重頭戲,香氣襲人間吸引了全場矚目,男人不由失神,女人表情微妙。
而這些妖嬈妾侍之外的我,嬌滴滴偎在常老身側,他低下頭和我柔聲說著什麽,我臉上笑容明媚,他身上的酒色唐裝與我的旗袍融為壹體,無需多言也能看出誰是常府最受寵的女人。
紅毯四周的賓客用酒杯遮擋嘴唇,目光在我身上流連,小聲發出唏噓和議論,“這位是何小姐,特區來的。”
“謔,真是不夠她混了,老少通吃黑白都上啊。”
男人笑得輕佻,“這算什麽,廣東道上最厲害的角色,常老和喬先生這對翁婿,都是她床上客,常府廝混起來,把她滋潤得更美了,也不知她到底耍了什麽手段,天底下怕是沒有她拿不下的男人了。”
身側女子媚笑著挑起他下巴,“給妳,妳要嗎。”
男人和旁邊幾個男賓對視,“當然要,可惜她不會跟我。”
他們哈哈大笑,常秉堯沒有聽到這些汙言穢語,我為了不讓他聽到,壹直和他說話分散註意,渴得嗓子都冒煙了,我伏在他肩頭咳嗽,喬蒼在這時穿過人海從樓梯走下,他隔著很遠便看到我與常秉堯親密無間交纏的身影,他沒有流露出任何喜怒,筆挺站在跟前說,“陳市長和財政局的人在三樓主廳等您。還有壹件事,我以您的名義捐贈了壹千萬作為珠海市政府的民生款項。”
他聲音壓低壹些,“手下壹直鬧事,這樣平息最快。”
常秉堯點頭,“妳想得很周到。我去會會他們。”
我們走水晶梯通往三樓,賓客也紛紛隨後,步入主宴廳,喬蒼距離我不遠不近,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味,我凝視他背影,唐尤拉說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他,他也曾暴怒質問我,為什麽不等壹等。我不懂,哪怕聰慧如我在他身上看到的也僅僅是壹團迷霧。
他永遠不沖動,連喬慈離世都激不起他的魯莽,他克制得令我發瘋,他十面之中十面都是冷靜。
我們剛剛進入金碧輝煌的廳堂,陳市長和幾名市委從對面迎上來,他看清我面容的霎那有壹瞬間吃驚恍惚,口型已經本能擺出周這個字,我不著痕跡咳嗽了聲,冷漠別開頭,他頓時止住,整個人也回過神。
官場人最狡猾,明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也懂得看眼色,他沒有令我難堪,仿佛根本不認識我,匆忙移開視線舉杯湊上來,“常老,有日子不見您了,聽說您大喜啊。”
常秉堯笑說有嗎,這麽快就傳到了仕途圈,我還準備三月後再說。
“您在珠海的聲望,家中喜事我們想不知都辦不到,不過為了規矩,我們也都當作不知。”
二姨太為常秉堯遞上壹杯酒,顧盼神飛的媚眼拋向在場男人,陳市長看了看她,很明白禮數,也向她道喜,她順理成章貼上常秉堯,沒骨頭似的再也不肯離開,“陳市長道賀,那可是壹諾千金,麟兒不只平安降生,勢必還是貴子。”
陳市長不敢在常秉堯面前與他的姨太太壹唱壹和,常家勢力早已蓋了珠海半邊天,他不招惹白道,白道也絕不觸怒他,陳市長主動低常秉堯壹頭,和他碰了碰杯,“生在常府的子嗣,就沒有不貴的。”
他們哈哈大笑,陳市長飲下這杯酒,壹直站在他那方看上去很富貴氣派的商人忽然問我,“這位太太眼熟。”
常秉堯看了我壹眼,我介紹說我姓何。
男人恍然,他奢華的腕表在酒水折射下,散出的壹縷光晃了我眼睛,“何小姐,特區也有壹位響當當的何小姐,不知是不是您,我對那位何小姐很是欽佩。”
來者不善。
我不動聲色打量他,不慌不忙露出壹絲笑,“姓何的人很多,您怎猜到就是我。”
“直覺告訴我,只有那位何小姐,才有這樣的本事,在任何城市,任何權貴身邊,如魚得水。”
我莞爾壹笑,“汗血寶馬日行千裏,可伯樂難尋,我今日的風光,都是常老給我,如果沒有常府在我背後,我哪裏值得您壹聲欽佩。”
男人笑說在常老之前,何小姐已經艷名遠播了。
他小口飲酒,耐人尋味的視線落在我臉上,沒有移開過片刻,我說,“敢問您身份?”
他說出壹個公司名字,這家公司我聽說過,在廣東很是傳奇,之前三任總裁都沒有把它從瀕臨破產的絕境解救,而這個男人繼位不出兩年,就讓公司回歸軌道蒸蒸日上,難怪他這麽狂傲,還來為難我。
“昌泰半個世紀風雨兼程,幾乎要從商海消亡,到了您手裏才起死回生。就好像壹個風塵女子,曾經狼藉不堪,劣跡斑斑,但是遇到了良人,她的好開始壹層層暴露,最終成為壹個大放異彩的女子,化腐朽為神奇,本身是腐朽變成神奇,都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我用他的公司洗白自己,他再揪著我不放,就有些小人,他聽出來我給他下套,他問我,“把這樣的公司交給何小姐,您有把握嗎。”
我朝前微微傾身,“再大的公司我也有把握,都是我囊中之物,除非——”
我悶笑壹聲,“商場上全都是老和尚老尼姑,就是不買我面子。那麽您買我面子嗎?”
男人壹楞,幾乎要凍住的空氣在我這聲玩笑裏化為雲煙,所有賓客仰頭大笑,常秉堯也笑出來,男人沈默良久,他好笑搖了搖頭,“果然是何小姐,場面上伶俐得很。”
常秉堯壹只手牽著我壹只手端著酒走入男賓群中,此時壹杯紅葡萄從我左側遞上來,我以為是唐尤拉,很自然接過,觸碰的霎那才感覺到不是女人,我立刻偏頭去看,喬蒼就站在我身後,他眼底有對我剛才從容不迫力挽狂瀾的濃厚趣味,我不敢和他過多接觸,拿著酒杯要轉身,他忽然攥住我手腕,在我全身僵硬下,將壹只快要掉落的鐲子穿了回去。
後面賓客擁擠,他不由朝前走了兩步,幾乎和我貼身,我驚慌躲閃,他在我頭頂小聲說,“妳總是給我很多驚喜,讓我更不想放過妳,想獨享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