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六章 最後壹次放縱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周容深字字珠璣,刺入我的心臟和骨骼,我用力搖頭,仿佛有壹顆巨大藥丸堵住我喉嚨,泛著人世間最無法忍受下咽的酸澀苦辣。
金三角,我太清楚那是怎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從前我不關註,只知道醉生夢死掠奪上位,在男人地盤用美色獲利,詩說商女不知亡國恨,國仇家恨和我沒有半點關系,圈子裏姐妹兒都說天下之大,毀了這地方還有得是別處,總有妓女容身之地。
直到跟了周容深,壹次次送他上戰場,進前線,望眼欲穿盼他從槍林彈雨刀山火海歸來,我才終於知道條子最畏懼的地方就是金三角。
東南亞販毒就像國人吃飯,非常頻繁和普通,專門幹這個的毒梟和爪牙視人命為草芥,誘惑良民吸毒瘋狂撈錢,招兵買馬拓展勢力,而許多百姓則以販養吸,幾乎有三分之壹國民都沾染毒癮,吸食大麻,冰片。
金三角原本只是金兩角,因緊挨中國邊境雲南省,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成為首要藏毒通塞之地,跨境追逃難度很大,鄰國自然是非常縝密的保護傘。
久而久之,通過雲南邊境流通到各市的毒品,開始如閘口泄水般源源不斷,很快呈現覆蓋趨勢,在九十年代黑幫發展鼎盛,接手了金兩角的販毒生意,徹底更叠為金三角,從此壹發不可收拾,昌盛至今。
從雲南邊境進入後走壹趟海浪線,穿過南通,漳州,形成龐大金三角中的南三角,而趙龍就是這處的大毒梟,和喬蒼還有壹位K爺,並稱金三角三雄。
金三角能叫上號的緬甸頂級毒梟六位,泰國頂級毒梟四位,中國頂級毒梟三位,手上都是數不清的人命,金三角曾銷聲匿跡過壹陣,零幾年因南省某特大港口9。18超三千斤白粉的特大販毒案再次浮出水面,周容深當時肩扛副處頭銜做骨幹,壹戰成名,被金三角亡命徒組織列為頭號死人名單。
他在短短十余年中從壹個毫無背景的平頭百姓壹路官場平步青雲,真是拿命換來的,他敢幹同僚不敢幹的,南通和雲南省他跑了不下十趟,險些命喪毒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金三角的地勢和內情,省廳派他前往圍堵趙龍並不出乎意料,可雲南省每年因查找藏毒地點犧牲的緝毒警察,曝出來的有幾百人,真實數字數以千計,那是永無天日的皚皚白骨。
王隊說周局的照片和人相素描,在金三角區域毒販人手壹份,壹旦露面危險可想而知,我怎麽舍得讓他去。
我身體不由自主壹軟,幾乎癱倒在地上,周容深立刻扶住我,我在他懷中劇烈顫抖,嘴唇浮起壹層幹裂的青紫和蒼白。
我用力揪住周容深警服內的襯衣領口,看著藍色領結在我指尖揉撚下變得猙獰而褶皺,我仍舊固執不肯松手,我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很慌,驚懼到窒息。
我清楚此時的煎熬和之前任何壹次都不壹樣,女人擁有可怕的直覺,可怕的預料,即使它不會成真,可它在腦海盤旋,在心窩敲擊,壹遍遍提醒我,不要放開他,周容深不可以去金三角。
我怕他成為我的壹場夢,告訴我這三年都是壹場虛無,從不曾真實存在,我的人生裏根本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他眉眼中的深冷,他對我出軌背叛的所有痛恨與憤怒都在這壹刻爆發了,他如果不念舊情,我早已是他槍下亡魂,他有壹萬種方式讓我從這個世界悄無聲息消失,連壹點痕跡都不留。
喬蒼說我不過倚仗他不忍,才那般肆無忌憚觸碰他的逆鱗,打破他的原則,周容深對我何嘗不是不忍,壹再放低自己底線。
壹個從十裏硝煙中和子彈爭活路的人,所有沈默隱忍不過為情字。
我顫抖握住他的手,將他掌心貼在我冰冷抽搐的臉上,我終於清楚他對我有多重要,有多不可或缺,我哭著哀求他,“金三角讓多少人有去無回,妳出事了是要我的命嗎!妳想我難過壹輩子嗎,妳可以打我,妳怎樣對我都好,只要妳留下。”
我吻著他手指,讓他觸摸我的眼淚,觸摸我的哀愁,他指尖微微挑動,在我清瘦的臉上撫摸,他每每觸碰,我都覺得撕心裂肺。
“何笙,遇到妳之前,妳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嗎。”
我壹個字說不出,他臉上有壹絲淺笑,在逐漸斂去。
“殘忍,果決,殺戮,我不記得自己親手擊斃過多少毒販,又用血肉之軀制服了多少敵人,我從鮮血裏趴下,從屍骨裏站起,我如果有情,我不會成為今天的周容深。”
他手指緩慢下滑,壹點點捏緊我下巴,“可妳真有本事,妳讓我所有辦法在妳這裏都走不通,妳讓我明知妳背叛我,還在心裏找無數借口原諒妳。我並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我喜歡改變我的妳。我清楚妳殺不了喬蒼,他是什麽人,妳還沒有動,他就已經猜出妳要幹什麽,我不過想知道妳願不願做。”
他冷笑,“可我沒有預料到,他竟縱容妳用匕首抵住他喉嚨,妳完全能夠得手,是妳自己放棄,妳為了心魔,放棄讓我真正原諒妳的機會。我極力忘掉,但真的很難。”
他掌心用力擡起我下巴,目光在我每壹寸皮膚上流連掠過,“所以從什麽時候起,妳不止身體背叛了我,連這顆心也背叛了。”
我搖頭說沒有。
他問我沒有嗎,妳的眼睛,妳的選擇,不都是傾斜了他嗎,如果刺殺的人不是他,妳會下不了手嗎。
他越說越不受控制,我起先還顫抖,到最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僵硬。
他發現我眼底洶湧的淚和絕望,他臉色微變,瞬間從極致的憤怒與質問中回過神,他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重,將我傷得體無完膚,他有些無措和憐惜,伸出手臂緊緊抱住我,“會過去的,壹切都會隨時間過去的。等我回來,我回來就辦婚禮好嗎。”
他吻我冰冷柔軟的頭發,我下巴抵在他肩膀,仰起蒼白的臉失聲痛哭,我說我不要等妳回來,我要妳不走,我要妳根本不離開。
我哭聲令他揪心,他壹遍遍擦拭我的眼淚,又壹遍遍被湮沒,他根本不能抑制我的哭泣,也無法改變這痛苦的別離,他扯開警服紐扣,抽出腰間皮帶,用非常決絕又瘋狂的方式,在這個晚上發泄放縱。
我身上睡裙在他指尖剝落,他不容抗拒將我壓在茶幾上,手臂狠狠壹掃,桌上所有東西都墜落在地,摔得粉碎,如壹場世界末日的狂歡。
他抵死吻住我,吻到我們兩個人的唇都嘗到了血腥味,舌尖麻木,我臉上的淚水也盡數被他吮吸幹涸,他忽然從後面刺入進來,穿透了我的心,我的皮肉,我的靈魂。
“我知道妳第壹次為了拿到那批軍火救我,才會上他的床。”
他用力壹撞,我皺眉叫出來,他牙齒咬住我耳畔壹字壹頓說,“我也知道第二次是妳沒有經受他的誘惑,何笙,我不怪妳,如果我早壹點鏟除他,他也不會出現在妳的生活,不會動搖妳愛我的心。”
他拼了命的侵占掠奪我,把我看作仇敵,看作至死方休的仇敵,我們從茶幾到沙發,再到毛茸茸的地毯,保姆期間聽到動靜走下樓來,她看到這樣慘烈糜艷的壹幕,嚇得捂住臉轉身逃開。
整個房屋都在顛簸,都在做倒塌前最後的告別。
他喘息著停止,我睜大眼睛死寂,壹簇燃燒的火海進入我體內,我佝僂著身體蜷縮起腿,抵在他胸口顫抖。
我們如兩具茍延殘喘的屍首,還有最後壹絲氣息,卻誰也不願再為自己求得重生。
周容深從我胸前擡起頭,他汗水涔涔,如壹滴滴炙熱的蠟油落在我臉上,“如果喬蒼毀滅了,妳會想他嗎。”
我說不會。
他問我會記恨他嗎。
我身體壹抖,同樣的話我似乎在哪裏聽過,在誰嘴裏聽過,可我想不起來,我腦子壹片空白,極度的疲倦與恐懼讓我沒了回憶的力氣。
我仍舊回答不會。
周容深笑了聲,他溫柔將我抱起,為我穿上裙子,又為他自己穿好,自始至終沈默無聲,像兩個啞巴。
我腳步踉蹌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戴上警帽,我問他壹定要去嗎。
他說木已成舟。
周容深說完這四個字,便推開我擋住他的身體,從壹側走下臺階,他將門打開時,清幽的月光與昏黃的路燈交纏,投灑籠罩住我和他。
無數花香灌入,庭院內非常漂亮的壹株花樹在白日細雨中盛開,簇簇錦繡清雅奪目,映襯壹片有些冷意的山水夜色也美不勝收。
石子路上鋪了壹層被雨水擊落的葉子,墻角滋長出青苔,上面蒙著露珠和早春的泥土,周容深看著這樣光景頓住腳步,他望著遠處深沈的黛色,“快立春了。”
我說是。
他問我喜歡春天嗎,我點頭,“喜歡,雖然這裏沒有分明的四季,可春天終歸是春天,它很美好。”
周容深說這個春天我給妳壹切,它會更美好。
我低下頭,輕輕勾住他手指,將兩枚戒指對在壹起,周容深是這輩子第壹個願意娶我的男人,也是第壹個對我真心說過愛的男人。
也許後來的他不純粹,萌生了利用與交易,可他本就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他如果純粹就會平庸,平庸的男人絕不會是我何笙的男人。
幾輛警車呼嘯從小區外駛入,緩緩停在鐵門外,幽暗的長街。
尖銳的鳴笛令我畏懼,令我發瘋。
我更加用力拉緊他手指,做最後的挽留與抗爭。
周容深佇立了十幾秒鐘,壹點點將我手指掰開,從他衣服上剝離,他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更改,在我失去最後拉住他袖綰的衣角時,我崩潰嚎啕。
淚霧朦朧中周容深徹底遠去,他背影蒼涼孤寂,融於這天水壹色,最後壹絲冬日的風拂過深深幾許的庭院,樹葉沙沙作響。
我如同在萬丈懸崖邊倒掛不停掙紮呼救,等待壹雙拉我上岸的手,可最終被狂風擊入淵底,無人發現我的消亡或雕零。
我蹲在地上,喉嚨啞得哭不出聲音,我空洞而呆滯凝視青石板縫隙間冬花的殘骸,腦海中反復出現這三年每壹個場景,他為我洗澡,餵我喝粥,他擁我從清晨醒來。
盡管他木訥冷靜,但也格外溫柔,他用自己的方式給我撐起壹片安穩天地,在他庇佑下我不必經歷風霜雨雪,不必屈服世態炎涼,他給了我尊貴和體面,可那樣溫潤的男人,終究被我親手毀掉了。
人總是不知足,想要索取更多,貪婪掌控更多,可最好的早就在流逝。
我朝庭院外狼藉的濕地奔跑,鐵門猛地合攏,隔絕了我和他。我從欄桿間探出手,朝他背影方向大聲說我等妳,我等妳回來給我壹個婚禮,妳如果食言我也不再需要妳的原諒。
周容深腳步只停滯了壹下,沒有回頭看我,便迅速彎腰進入車中,壹輛防彈特警車在前面開道,三輛警車在四周包圍,他置身中央威風凜凜,不可壹世。
浩蕩車隊拂塵而去,揚起壹片黃沙。
他是帶著對我的恨,對我的不舍,對我的掙紮吧。
他要我完完全全,像曾經那樣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