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壹章 愛無反顧愛入迷…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惜惜未滿月夭折,是喪中大喪,名義又是私生女,葬禮不能大操大辦,喬蒼在特區最好的陵園買了壹塊墓地,將她火化下葬,碑文書寫喬蒼、何笙之長女,喬慈。
安葬那天我沒有去,容深離世後,我已經沒有勇氣再面對壹次生死離別,那樣壹塊石碑,沒有生命,沒有溫度,寸步不能移,埋葬進去就是永生永世,直到風化腐朽,連灰塵都不剩,如果人有靈魂,為什麽死後都不得自由,這樣悲慘的事,何必去看。
我坐在庭院的秋千上,看著壹座幹涸的魚池,保姆端了茶盞送過來,放在旁邊的石桌,“夫人,副市長太太早晨來過電話,問您方便嗎,她想來瞧瞧您。”
我沒說話,她嘆了口氣,“我知道您好強,不願受別人同情憐憫,替您推掉了,她讓我支會您,等您心情好些,記得聯絡她。”
我目光穿梭過枝椏,樹葉,落在盛開的繁花上,那花開得真漂亮,南城的花,總是比北城妖艷,北城清冷,四季分明,花也分明,這裏總是花團錦簇,我問保姆這是什麽樹,她盯著看了許久,“我也沒見過,或許是槐樹吧,香味很像。”
她擡起手摘了壹朵,插入我頭發裏,我露出壹絲笑容,問她好看嗎。
保姆也跟著壹起笑,“好看,夫人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秋千飄蕩在空中,將前塵往事恩恩怨怨都壹並如灰塵遺漏,我垂眸看自己被吹揚起的裙擺,這壹刻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只有二十二歲,女人壹生中最好的年紀,我經歷了喪夫,喪女,於人世間百轉千回,世人罵我自作自受,罵我歹毒狐媚,卸下這樣壹副不堪皮囊,我不過才雙十年華。
這壹生好與壞,善與惡,等我走完,自有後人評說。
我腳尖支地,停下浮蕩的秋千,起身時對保姆說,“把它卸了吧。”
她問我為什麽,您不是很喜歡嗎。
我說再養壹池魚,把庭院裏種滿花草。
“可以按您說的做,也不必拆掉秋千,擠壹擠都能盛下的。”
我朝屋裏走,保姆在我背後原本跟了幾步,忽然停下往相反的方向,幾秒鐘後她叫住我,“夫人,林小姐來了。”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鐵門外站著寶姐,她戴了壹頂遮陽帽,身後拖了只巨大的行李箱,看樣子要出遠門,順道來和我辭行。
我讓保姆請她進屋,沏了兩杯茶水,她在我對面坐下,笑著說,“妳比我想象中好壹些,我還以為妳悲痛欲絕下不來床了。”
“我有那麽脆弱嗎,我知道多少人等著看我笑話,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去。人這輩子好吃好喝為自己,臉面是活給別人看,我只要有壹口氣在,都不會垮掉。”
寶姐拍了拍自己的箱子,發出砰砰的悶響,“這幾天妳保重,我不在特區,妳連幫手都沒有。我下午趕飛機去壹趟帝都,天上人間查封這麽久,小姐都跑天津的場子做,江南會所四大頭牌有兩個讓高官包走了,我懷疑是喬先生安插在他們身邊的美人眼線,我得找兩個天上人家的頭牌補缺,不然生意都讓廣州的場子搶走了。妳不知道現在夜總會競爭多激烈,廣東省權貴也就那麽千十來人,場子不下幾百個,狼多肉少,丟了就回不來了。”
我問她去多久。
“順利幾天,不順利壹個月沒準。”
她喝了幾口茶水,“喬先生現在公司、碼頭、**、會所,分身都忙不過來,還要在兩個女人之間周旋,妻子的顏面要過得去,剩下時間都在陪妳,他是人不是神,累垮了妳就什麽都沒有了。惜惜確實枉死,可錯不在他,妳讓他什麽都拋下報仇,妳問過他手下這麽多條性命嗎?他壹聲令下,那些人要赴湯蹈火,多少家庭破碎。何笙,妳習慣了不擇手段,這壹次妳只能等,因為沒有人對付得了常家,這世上都沒有人。”
我清楚喬蒼是臥薪嘗膽的人,他這輩子都不知道沖動魯莽是什麽,他就像壹只優雅犀利的豹子,看上去總是無比慵懶,悠閑,徘徊在野獸的戰爭之外,壹旦他出手,瞬間就可以扼殺獵物,屍骨皚皚。
我往她茶杯裏丟了壹顆草莓,“妳替他當說客來了。”
她晃了晃杯子,盯著那孤零零的粉色果實,“喬先生是值得托付的男人,拋開他已婚,沒有什麽不好,男人涼薄絕情總比風流多情好,只要對妳有情就夠了。妳這麽多年都有男人依靠,忽然寂寞日子會很煎熬。”
我笑著說知道了。
這幾晚喬蒼都趕在七點之前回來陪我用餐,吃過後在庭院裏趁著月色散步,他也會講幾個笑話,內容很無趣,但他認真的樣子很好笑。我們圍繞那棵樹走路,他牽我的手總是很緊,仿佛松開我就會消失在月光裏。
入夜我洗了澡準備去露臺澆花,剛走出房門聽見對面書房傳來壹聲男人的咳嗽,不是喬蒼,而是韓北。
他提到了珠海,我立刻意識到與常秉堯有關,悄無聲息靠近那扇虛掩的門,喬蒼問韓北常老所有勢力相加壹共有多少人。
“不精確零頭的話,有三千壹百人。其中壹千人負責夜夜笙歌和紅A**,壹千五百人在珠海做港口和走私生意,還有五百人分布各個區域收租子,搶地盤,給他聯絡官場,商賈,那些有頭臉有勢力的,算他在場面上拿得出手的鷹爪,壹百人的小分隊在金三角掌控消息,人少都是精英。”
“吧嗒”壹聲,喬蒼折斷了手上的玉煙嘴,像是碎裂的粉筆,頃刻間成了塵末,從掌心稀稀落落溢出。
他眉目冷峻,“怎麽又多出三百人,什麽時候的事,珠海的眼線都他媽聾了還是瞎了。”
韓北說,“雲南邊境十天前進來三十輛貨車,走的滇204國道,當時趕上周邊三個攝像頭都出問題,邊防監控廳也沒有留意,滇204國道是緬甸進入雲南邊境的必經之路,駐守卡子口的武警每天接待這樣的貨車成千上萬輛,這三十輛車又在即將換崗前武警最懈怠時,很容易進來,當時以進口水果作掩護,壹共偷渡三百名退伍官兵,全部投到常老麾下,他為什麽毫無征兆如此大手筆招兵買馬我也不清楚,蒼哥您給我點時間,我會查清楚。”
喬蒼瞇眼凝視墻壁壹角閃爍的燈光,他不知想到什麽,忽然臉色壹沈,擡手掃落了桌上所有陳設,他動作幹脆利落,又很迅猛,劈裏啪啦的聲響在寂靜的書房裏震蕩,四面墻壁都是回音,煙灰缸破碎的霎那,喬蒼起身踹翻了座椅,韓北巋然不動立在狼藉之中,對砸落在身上的東西無動於衷。
“我們現在有多少人。”
韓北說,“金三角損失了兩百人,又調集過去五百人,留在廣東可用勢力不足兩千。”
喬蒼聽後閉上眼睛,“有叛變的嗎。”
“我們留在珠海的兩支人馬,投誠常老了,損失壹百余人,消息收到這麽晚,就是這個原因。”
喬蒼放在桌上的手倏而握成拳,我從他臉上看到壹絲復雜的無力的震怒的狠意,幾乎只是壹晃,便消失無蹤。
常秉堯在南省是老牌的黑老大,叱咤江湖半個世紀,他的號召力非常驚人,是作為後生晚輩的喬蒼比擬不了的,現在他們相差壹千人,常秉堯如果不是年歲大了,又沒有子嗣繼承,他還真不會甘心把黑道的半壁江山讓給喬蒼。
我默不作聲離開走廊,回到房間等了壹會兒,我聽見腳步聲往樓下去,很長時間都很安靜,我推開壹道門縫,書房燈火依然亮著,保姆送走韓北沖了壹杯咖啡,我叫住她,讓她交給我,打發她去休息。
我用腳尖輕輕抵開門扉,喬蒼背靠墻壁揉捏眉心,察覺門口人影晃動,透過手指看了壹眼,“還沒有睡。”
我裝作不了解發生了什麽,問他怎麽把東西砸了。
他落在鼻梁上的手放下,臉上恢復往日的溫柔,將我拖入他懷裏,“嚇到了?”
我眼眶酸澀,不想讓他看到,主動伸手抱住他,他感覺到我手臂用力圈住他的腰,微微壹僵,我下巴抵住他肩膀,此時玻璃外萬家燈火,沒有行人,沒有車輛,只有點燈的湖泊,點燈的樹,和湮沒在星光裏靜謐的花圃。
我沒有忍住,在他懷裏咯咯笑著說,“遇到妳之後,這座城最好,最壞的樣子,我都見過了。”
他嗯了聲,“然後。”
這壹刻太美,玻璃上是我和他糾纏的身影,像並蒂蓮,盛開在闌珊的昏黃裏。
“不管以後怎樣,我們會永遠在壹起嗎。”
他將我抱得更緊,他說會。
“只會是我恨妳,妳不會恨我,對嗎。”
他悶笑出來,“我也恨妳。恨妳沒心沒肺,不論我怎樣,都不肯將周容深從妳心上剔除。”
我將臉孔仰得更高,我頭頂的燈,依然投射出我和喬蒼擁抱的影子,似乎這裏的每壹處,都是我們。
“我要妳說妳壹輩子都不會嫌棄我,不會厭倦我。”
他非常順從重復了這句話,我笑出來,笑著笑著霧氣彌漫,我掙脫他的懷抱,捧著他的臉狠狠吻下去,像發泄,又像是痛苦,更像是歡愛,他張開嘴迎接我的舌頭,分不清誰的唾液,誰的唇,我們吻到天昏地暗,吻到時間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