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攻心

　　李澄空跨過低矮的門檻，步入幹凈整潔的院內，袁紫煙與徐智藝跟著進來。
　　頓時小院多了幾分幽香。
　　屋內走出壹個風韻猶存的女子，好奇看壹眼李澄空，又看向兩女。
　　“夫人，這是教內的李澄空李長老。”
　　“原來是李長老，幸會。”趙燦臣的夫人嫣然笑道：“沒想到李長老大駕光臨寒舍。”
　　李澄空道：“趙峰主為何非要過這種日子，不覺得太委屈了夫人？”
　　這裏稱不上貧寒，卻絕不富裕，看院內的擺設，衣衫及用器都是貧民百姓。
　　而不是金玉其內敗絮其外。
　　趙夫人笑道：“我倒是無所謂，很喜歡這種簡單的生活，只是委屈了他。”
　　“哦——？”李澄空笑道：“原來是伉儷情深，佩服佩服。”
　　“夫人，我要跟李長老說些話。”
　　“我去買些東西。”趙夫人知趣的回避。
　　待她離開，院內的氣氛頓時壹變，柔和的趙燦臣再次變得堅硬。
　　李澄空坐下來。
　　袁紫煙想去煮茶，卻被李澄空壹個眼神擋住，只能乖乖站到他身後。
　　李澄空道：“趙峰主，我想知道，除了因為私怨，到底還有什麽理由讓妳串聯十壹峰，聯合抵制我做教主？難道僅僅是因為我是太監？”
　　“不是私怨！”趙燦臣沈聲道：“妳不適合做我們聖教教主！”
　　李澄空失笑：“我還沒做，妳怎知不適合？……妳說不是私怨，卻讓人沒辦法相信。”
　　“妳如果做了教主，紀教主恐怕就會……”
　　“哦——？”李澄空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妳是擔心我做了教主，紀教主就會求死。”
　　“這是肯定的。”趙燦臣道：“如果不是因為想報仇，她怎會匆匆撇下教主之位！”
　　李澄空搖頭，露出失望神色。
　　趙燦臣哼道：“難道我說得不對？”
　　“妳想法太過天真。”李澄空失望的道。
　　趙燦臣冷冷道：“敬聽高論！”
　　李澄空道：“紀教主如此做，迫不及待的傳出教主之位，是逼不得已，是以防萬壹……妳以為皇上會放過她？”
　　趙燦臣皺眉看他。
　　李澄空當初的看法跟他壹樣，以為紀夢煙壹心求死，所有人都以為她求死，甚至紀夢煙也這麽說。
　　但李澄空現在已經看得更透徹。
　　她想不想死不是關鍵，會不會死才是關鍵，她即使不想死，獨孤乾也不會放過她！
　　她作為教主而死，青蓮聖教處境會壹下變艱難，她不能冒這個風險，必須盡快把位子傳給自己。
　　“皇上……”趙燦臣遲疑。
　　他擡頭看向天空，負手踱幾步，臉色越來越肅然，緩緩道：“原來如此！”
　　李澄空道：“妳不知教主壹片苦心，壹味阻撓，還以為自己替聖教著想！”
　　趙燦臣臉色陰沈。
　　李澄空哼道：“現在沒什麽可說的了吧？”
　　“妳心腸狠毒，若成教主，非我聖教之福！”趙燦臣沈聲道。
　　李澄空失笑道：“狠毒？對想殺自己之人下殺手，這便是狠毒？難道我非要婦人之仁，才不算狠毒？”
　　趙燦臣沈聲哼壹聲。
　　李澄空搖頭：“歸根到底，妳還是因為私怨罷了，就是因為金剛峰被削弱而懷恨在心。”
　　“胡說！”趙燦臣冷冷道：“頂多公私兼顧罷了！”
　　“那說說，還有什麽原因？”李澄空道：“妳若不想教主著急，不但不該阻撓，反而該成全教主，幫教主才對！”
　　“妳就那麽渴望成為教主？”趙燦臣道：“教主可不好當，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
　　李澄空淡淡道：“我不敢說強得過紀教主，至少不會讓聖教如此憋屈！”
　　“如何憋屈？”趙燦臣哼道。
　　李澄空道：“現在的聖教已然成了朝廷的壹條狗，毫無天下第壹宗的威嚴，是該朝廷求著我們，而不是我們去跪舔朝廷！”
　　“誇大其辭！”趙燦臣道。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妳決策失誤，涉入朝廷之事太深，從而讓朝廷小瞧。”
　　“妳……”
　　“朝廷壹直是提防著聖教的，妳們卻偏偏要為其效力，主動屈身相事，為什麽？”
　　“身為武者，如果不能為國為民，那就是白瞎了壹身好修為！”
　　“為國為民也不必非替朝廷效力。”李澄空搖頭：“他們只是在利用聖教而已，當初為何被我殺了這麽多聖教宗師？其余宗門弟子死多少？”
　　其實就是被當成了炮灰。
　　趙燦臣臉色微變。
　　這件事壹直是他心裏最深的刺，壹提起就刺疼壹下。
　　李澄空搖頭：“妳這個峰主難道心裏沒壹點兒數？妳壹心為公為天下百姓，那些皇子不這麽想，官員也不這麽不想，不過是妳壹廂情願罷了！”
　　趙燦臣沈默不語。
　　李澄空道：“現在抽身還不晚，妳呀……害苦了金剛峰弟子！……他們就沒壹點兒怨言？！”
　　趙燦臣嘆壹口氣。
　　這話戳中了他的要害。
　　“我現在為鎮南王，妳該知道吧？”
　　“嗯。”
　　“妳想為國為民，為何不去助我？南境那般貧困，正需要人手的時候。”
　　“那是大永朝的南境，妳也是大永朝的王爺。”
　　“大永朝？”李澄空笑了笑：“妳怎知壹直是大永朝的？”
　　趙燦臣壹怔。
　　李澄空道：“妳說我如果治理好了，讓南境自立，能不能成？”
　　“妳……”趙燦臣臉色陡的陰沈下來：“那妳便是罪人！”
　　李澄空失笑。
　　趙燦臣道：“到時候必然發生戰爭，生靈荼炭！”
　　“我自有主意不起戰爭。”李澄空道。
　　趙燦臣搖搖頭：“大永又不傻，怎麽可能任妳割據，壹定會血流成河的！”
　　“我如果能威脅到大永的皇帝安危呢？”李澄空淡淡道。
　　趙燦臣遲疑。
　　李澄空道：“只要成了教主，我便能擋得住天子劍……憑我的進境憑我的資質，能不能成就天下第壹？”
　　這才是他最根本的競爭力，獨步天下的資質。
　　趙燦臣怔然盯著他。
　　他隱隱覺得，憑李澄空的進境，成為天下第壹恐怕真的不是不可能。
　　壹旦天下第壹，又能壓得過大永皇帝，如果僅僅割據南境那壹處貧窮雞肋之地，大永皇帝恐怕會睜壹只眼閉壹只眼，只要不宣布獨立，不自封皇帝就行。
　　李澄空道：“為天下蒼生計，助我為教主，趙峰主，如何？”
　　趙燦臣沈默下來。
　　李澄空扭頭看向徐智藝。
　　徐智藝扭頭看向別處。
　　自己聽了了不得的大事秘事，是不是要被殺人滅口？
　　沒想到這鎮南王竟然想割據壹方，委實野心勃勃。
　　想想也正常。
　　誰攤上這麽壹個南境，費盡心思治理好了，想拱手讓人？
　　朝廷如果到時候摘果子，那肯定太不地道，如果不摘果子壹直成為他的封地，割據與不割據也沒什麽區別。
　　袁紫煙沖她笑笑，示意不必緊張，不會殺人滅口的。
　　李澄空道：“想想看吧，歷代教主以來，能成為王爺的有哪壹個？這可是妳踐行武者為國為民信念的最好機會！”
　　“……好！”趙燦臣緩緩道：“我贊同妳成為教主！”
　　“還有那十壹峰，也要交給妳說服！”李澄空道：“不過我有壹個條件，不得將我們今天談話泄露出去……南境自立還不到時候，提前泄露，妳也知道後果。”
　　“諸位峰主皆可信之！”
　　“別說十二峰，便是四大法王都有朝廷的人！”李澄空道。
　　“不可能！”趙燦臣臉色微變。
　　李澄空懶得反駁：“空出來的西法王要落到妳身上了，妳日後就會知道了，告辭。”
　　趙燦臣抱拳。
　　李澄空擺擺手示意不必相送，帶著三女出了這座低矮殘破小宅院。
　　三人漫步於玉京城內。
　　玉京是大月的副都，陪都，當初大月初建，都城便在玉京，後來遷往神京。
　　玉京城沒落是沒落，但富貴根基猶在。
　　那些富貴之家都有老宅在這裏，很多大家族為年幼子弟們不受神京奢靡之風影響，也會送到這邊上學館。
　　所以這玉京的人文風氣更盛，路人文質彬彬，好像個個都是讀書人。
　　李澄空漫步於大街上，徜徉於人群中，袁紫煙雙眼興奮的放光：“老爺，玉京果然不同。”
　　風采獨特，她很喜歡。
　　李澄空笑了笑：“那就讓鎮南城將來也成這樣吧。”
　　袁紫煙撇撇紅唇。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玉京有如此壯盛的人文之風，那是多少代人多少年的潛移默化，非驟然能成。
　　袁紫煙買了不少的首飾，要回去送壹些給蕭妙雪蕭梅影及唐竹她們。
　　徐智藝仿佛對這些不感興趣，只買了兩枚玉墜放在手裏把玩著。
　　“老爺，就這麽說服他啦？”袁紫煙壹邊賞玩著布囊裏的首飾壹邊問道。
　　“嗯。”
　　“早知這麽容易，何必跑那麽遠找人幫忙？”
　　“不跑那麽遠，怎能了解他是什麽人，怎能說服得了他？”李澄空搖頭。
　　言談交鋒是謂攻心。
　　攻心為上。
　　也是最考驗智慧的。
　　如果摸不到對方的思維方式，找不到對方的弱點，不可能攻破其心防。
　　看似寥寥幾句話，卻耗了他很多心思，說話之際腦筋疾轉，不停的推衍與觀察。
　　不亞於與勁敵廝殺。
　　“總覺得不過癮。”袁紫煙道：“應該打壹場的，讓他先知道厲害再說服他。”
　　李澄空橫她壹眼。
　　徐智藝壹直沈默不語。
　　李澄空道：“可是有什麽事，徐姑娘，看妳心神不寧的？”
　　“沒……沒什麽。”徐智藝搖頭。
　　李澄空目光壹掃周圍：“跟過來了？”
　　徐智藝稍壹遲疑，慢慢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