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各自散去
修仙遊戲滿級後 by 文笀
2021-4-28 20:52
棋盤從中間裂開壹道縫隙,發出哢哢吱吱的聲音。
井不停手中那顆棋子始終沒能放得下去,盡管他知道自己這壹手棋落下後就贏了,但終究還是放棄了。他深知自己已經輸了,在棋盤上輸給了秦三月,在棋盤世界裏輸給了甄雲韶。這是徹底的潰敗。
最後,棋盤沒能耐得住,破碎成好幾塊,黑白棋子散落壹地。
旁邊侍棋的少女瞧見這副場面,驚叫壹聲,有些不知所措。井不停沒有理會她,而是看著氣息紊亂的甄雲韶。棋盤世界是他所創造的,自然知道甄雲韶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去打破規則束縛的,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不解。
“本就是必輸的局,為何要強迫自己去爭那壹絲勝機?”井不停接連碰到無法理解的秦三月和無法理解的甄雲韶,沒法靜下來,有些不淡定。這的確已經遠超他的預料了。
“因為我突然就想贏了。”甄雲韶開口回答,她外面看上去什麽事都沒有,但是井不停知道,她二十余載所修習的道基已然崩潰坍塌。
“只是為了贏我,值得嗎?”井不停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懂甄雲韶了。
甄雲韶搖頭,“做這壹切不是為了贏妳,而是不想自己又壹次走在他們的安排之中。”
“可妳失去了多少,又換回了多少?真的,值得嗎?”井不停很想知道,這壹切對甄雲韶來說到底值不值得。
甄雲韶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地點頭,“值得。”
井不停悵然擡起頭,望著棋舍空蕩蕩的掛頂,呼了口氣,然後站起來,深深地向甄雲韶行了壹個文人之間的折腰之禮。然後,他丟出壹個錦囊,“這裏面是妳需要的答案。”說罷,轉身離開棋舍。
甄雲韶將錦囊抓在手裏,看著散落壹地的棋子,眉頭升起壹絲哀意,不過這絲哀意逐漸變化,變得愈來愈堅定。
“師……師姐,結果怎麽算?”侍棋的少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瞧著這場面,不敢去問。
甄雲韶站起來,走向另壹側的門,“就說甄雲韶大敗於井不停。”
“可是,可是他說明明是妳贏了!”少女有些不願意這個結果。
甄雲韶低眉,“沒有人想承認井不停輸給了甄雲韶。”
“不——”
“去吧,宣告結果。”說完,甄雲韶推門離開。
少女哀傷地看著甄雲韶此刻顯得很是嬌小落寞的身影,悲戚地喊道:“師姐!”
她沒有得到回應,壹點都沒有。
最後,她只得掩抑住哭腔,推開前門,向壹眾圍觀之人宣布:
“甄雲韶大敗於井不停!”
語出驚人,眾人猛地回過神來,因為他們聽到了“井不停”這個名字。
“井不停!原來是井不停!”
“沒想到啊,這壹局的挑戰者居然是井不停,難怪棋局的感覺翻天覆地,完全不跟我們是壹個層次的。原來是井不停在下。”
“也難怪甄師這麽艱難,對手是井不停,想必也定然是這樣的。我就說,怎麽感覺白子壹直壓在黑子頭上,原來是井不停在執白子。”
“這樣壹來,就好理解了,只是沒想到,井不停居然會出現在荷園會……”
壹連接著壹連的話語如同利箭壹般貫穿少女的心,她很想大聲跟他們說,其實是甄雲韶,是她的師姐贏了。但是,她不能。
……
“她居然贏了!她怎麽贏的!她為什麽要去贏!”
壹連三聲的震驚響徹在雲端的空中樓閣裏。石祝那本來枯朽的身軀好似煥發了新春,氣勢勃勃,但此刻他的臉上全是不解和震驚。
戈昂然知道他並非是在問自己,沒有做任何回答。
久久的不安分的氣氛縈繞在這裏。許久之後才散卻,化作沈沈的憂郁。
石祝悵然地站在邊欄處,虛眼不知望著何處,沙啞地聲音讓他顯得更加寂寥,“我連聖人的位置都不要,卻換來這麽個結果!何必啊,何必。”
“或許,我們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她。”戈昂然也陷入了沈思之中。
“可是,我已經給了她最好的拜師禮了。”石祝面色苦痛。
戈昂然嘆了口氣,“最好的不壹定是最需要的。雲韶從不曾同妳爭論過,壹直以來都聽妳的話,但妳也從來不願意去詢問她的意見,又怎能知道她決意反抗。先生和學生之間,並不是單方面的教導。”
“可她何至於舍棄掉自己的壹切啊!”
“大概,這壹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吧。”
戈昂然看著遠處的殘陽。再好看的殘陽此刻也顯得寂寥無味了,甄雲韶不惜壹切都要反抗的這件事讓他想起了另外壹個人,那個久居深閨的籠中雀。他在想,興許這件事上,也沒有人做對了。
“雲韶道基已毀,接下來妳打算怎麽安排?”戈昂然問。
石祝那壹身的氣勢消散得無影無蹤,不是回到了他的身體裏,是真的消失了。
“或許我的教育辦法真的錯了,不過她終究是我唯壹的學生。”石祝幽幽壹嘆,“我去壹趟學宮,要壹個時書的資格。這是我唯壹能夠為她做的了,如果我真的錯了,就算是彌補吧。”
“妳的身體不要緊嗎?”
“人嘛,活到頭不就是為了那壹抔黃土嗎。”石祝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氣勢又慢慢地上來了,“首會就麻煩妳替我講書授業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戈昂然已經察覺到石祝已經回光返照了。
石祝沒有再說話,沈重地邁了壹步,便消失在這裏。
戈昂然看著他消失的地方許久,才不知問誰地問道:“到底是誰錯了呢?”
過了許久他在自問自答壹般說:“聖人也未必不會犯錯。”
……
何依依恍惚了好久,才從這個結果裏回過神來,他沒想到居然有幸能夠看到這麽精彩的棋局,更沒想到這居然是井不停的棋局。他難掩激動與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胡蘭等人分享這多麽難得的壹件事,但是當他回首時,卻發現只有祁盼山站在身後。
“嗯?秦姑娘和居心她們呢?”
祁盼山說:“就在剛才,回去了。”
“回去?為什麽啊!”何依依有些懵。
“秦姑娘忽然暈倒了,居心她們倆送她回去休息。”
“忽然暈倒?”何依依看了看天,“中暑嗎?應該不至於吧,學府可是專門讓文運之風繚繞整個大明湖,掩蓋了酷暑啊。還是沒有吃早飯啊。”
祁盼山搖搖頭,“具體的不知道,不過看胡蘭小姑娘的表現,並沒有措手不及,像是在預料之中。”
何依依皺眉,遠遠地望了望,嘀咕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要回去看看嗎?”祁盼山問。
何依依有些糾結,因為他知道,最後的棋局結束了,就該是真正的棋道大家復盤講解精彩的對局了,顯而易見,肯定會講解井不停和甄雲韶這壹場對局。他不想錯過,但是又有些擔心秦三月。這兩難之下,讓他頗為糾結。
正在這般糾結之間,壹道聲音忽然在他身旁響起,“不必擔心她,按照妳自己的節奏來吧。”
何依依驚覺,回頭壹看,發現葉撫站在他身旁,他連聲道:“先生!”
祁盼山也輕聲打了個招呼。
“剛才那場棋局,看了有何感受?”葉撫笑著問。
何依依當即回答:“原來下棋也可以這麽精彩。”說完後,他意識到自己這麽說跟沒說似的,連忙開口想補充點什麽,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麽說,尷尬地撓了撓頭。
葉撫笑了笑,“很真實。”
“先生,三月姑娘她……”
“沒事的,她只是看得太累了,休息壹下就好。不用多擔心。”
“也是,有先生在,還輪不到我擔心。”
何依依松了口氣,心情平復下來,然後擡了擡頭,忽地瞥見葉撫身後壹抹身影,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了個人,禁不住好奇,問道:“先生,這位姑娘是?”
白薇壹番心思還留在先前的事了,現在有些恍惚出神,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直到何依依提及了她,她才回神來。聽著何依依這般問,白薇忽然也有些好奇葉撫會怎麽介紹她。在後面,小小地期待著。
“她叫白薇。”簡簡單單壹句,就沒有了。
白薇楞了楞,下意識開口:“就這樣啊。”說完後,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無地自容,只好埋下頭。
何依依哪裏看得明白這些,當即便打招呼:“白薇姑娘。”
白薇輕輕點頭回應。她心裏卻在想,怎麽就不問壹下關系如何呢?
何依依沒有再多說什麽,從葉撫那裏得到的安撫,也就不再擔心秦三月,便壹顆心提起來,全部放到之後的復盤上去了,就同葉撫白薇二人作了別,往那待會兒講解的園林去了。祁盼山安心地當壹個“護衛”,跟著他壹起去了。
葉撫擡頭望了望天,眼見著日頭不高了,“要歇壹歇嗎?應該累了吧。”
大半個下午白薇同葉撫並沒有走多少路,沒做多少事,身體上倒是壹點不累,但這壹個下午發生了太多事,白薇心裏壹下子湧進太多東西,總需要安下心來好好歇歇。何況,晚上也就是琴會了,她受邀來這荷園會琴會上譜壹曲,到底是要給戈昂然壹個面子的,要先回去準備壹下。當然,最令她上心的無疑還是為葉撫準備的曲子。壹想到這個,白薇暫且放下了心裏面眾多的疑惑,決定先做好眼前的事。
擡起頭,白薇說:“先回去吧。”
葉撫笑著問:“要不然,讓我去妳那裏坐坐?”
白薇別過頭,“有什麽好坐的。還有些事。”
葉撫點頭,“那也行。”
白薇以為葉撫會再問壹次,卻不到他直接答應了,總還是堵不住,說:“晚上,晚上妳壹定要來啊。”
葉撫眨眨眼,“我晚上很少出門的。”
白薇聽此有些急,她生怕葉撫就不來了,那她做的那麽多準備可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對待葉撫時的著急讓她丟掉了許多的從容,禁不住靠前壹步,好像這樣說話能夠聽得更清楚壹些,“晚上琴會,我要彈琴的,妳來聽壹聽。”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說太過強硬,怕引起葉撫的不滿,又軟下語氣來,盡量輕聲地問:“好嗎?”
葉撫深深地看著白薇。他終地是從白薇那裏發現了她心裏頭的空洞。
白薇因為這五年的拘束,性格上太過於閉守,很難很難相信會有人對她好,好不容易發現有人能去相信,又生怕失去。所以,她同葉撫相處起來盡管很努力地去隨意,但骨子裏那壹點謹慎始終在,生怕不小心惹得葉撫生氣了,然後又離她而去。
這樣讓白薇,禁不起任何壹點玩笑話。葉撫認真地同她說:“我會來的。”
白薇泄掉了壹大口氣,精神上的疲憊讓她有些恍惚。
“我送妳吧。再壹起走走也好。”
葉撫說罷,也不聽白薇的客氣話,徑直地走在前面。
兩人默默走著很長壹段路,沈下心來白薇才禁不住問:“甄雲韶……她還好吧?”
“不好,壹點都不好。”葉撫不會在這方面去安慰白薇,實話實說,“二十余載的道基崩塌,文氣散卻,壹身修為便只是空中樓閣。為了戰勝井不停,她舍棄了全部。”
白薇心裏如同被針紮中,陣陣刺痛。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女人的那點倔強讓她憋住壹口氣,不肯吐出來,不肯紅掉眼眶。她不是修仙者,但從莫芊芊那裏深知了道基對修仙者的重要性不亞於生命。關鍵的是,她覺得是自己同甄雲韶說了那件事後,才會促使其不要命地去打破那棋盤世界。
“妳不怪我嗎?”葉撫問。
白薇有些愕然,“為什麽要怪妳?”
葉撫呼了口氣,“若不是我把妳帶進那棋盤世界,也就不會有那樣的事了。若……我親自出手幫助的話,什麽事也沒有了。妳不怪我嗎?”
白薇別過頭,“跟妳哪裏有關系,我同甄雲韶之間的事本來就同妳沒關系。若是只因為妳沒有幫她就怪妳的話,我就只能是枉讀了二十年的書,是個不講道理的蠻橫女人。”
葉撫沈默了壹會兒,岔開話題說:“甄雲韶其實並不後悔那樣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舍棄壹切去對抗的並不是棋盤世界,而是她被安排好了壹切的人生。妳不需要刻意地為自己增添包袱,甄雲韶並不希望自己所作出的決定,讓他人來承擔錯誤。”
白薇沒有說“妳又不是甄雲韶,怎麽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她知道葉撫很厲害,但也正是因為知道他厲害,所以不想去問,不想去面對,只想把他當作壹個愛貓的教書先生。她不想自己和他的相處方式發生變化,這樣就挺好了。
越過湖畔,便是白薇在這大明湖的居處。
“我到了。”白薇站定,看著葉撫。
葉撫點頭,“那,晚上見。”
白薇呼了口氣,轉身邁步。
“白薇。”
白薇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後面葉撫在叫她。她想,印象裏,這似乎是他第壹次叫出自己的名字。她回過頭,看著葉撫,等待著他繼續說。
“我很期待晚上妳的表演。”葉撫覺得自己必須要說出這句話來,不然的話,或許真的要錯過些什麽。
白薇眼中泛動漣漪,看著葉撫許久,才鄭重地點頭。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她又開口,定定地說:“壹定不會讓妳失望。”
葉撫看著白薇愈發遠去,愈發瘦削的背影,嘀咕壹聲,“妳到底要把妳的秘密揣多久。”
即便是葉撫也早已感受到,白薇現在壓力太大了,但就是倔驢脾氣壹般,揣在心裏頭,什麽都不肯說,只把最好的壹面,最不讓人擔心的壹面展現出來。或許,她想開心地過完這幾天吧,葉撫如是想。
“開心過完這幾天,就足夠了嗎?”葉撫擡頭看著遠山,他在問白薇,也在問自己。越來越不是年輕的模樣了。不過,他到底還是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放不下了。優柔寡斷的事,他做不來,既然想,那就幹幹脆脆地去做。
長思許久,他壹步邁出,頃刻間在井不停的房門前落定。他並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所以井不停知道他來了。
“先生,請進吧。”門內井不停的聲音聽上去頗有些低沈。
葉撫推門而入,壹眼便看到端直坐著的井不停,在他面前,擺了壹盤棋,是輸掉的那壹盤殘局。
“輸給先生,我沒有覺得什麽,因為我感覺得到先生不是和我壹個層次的人。”井不停輕聲開口,“但是輸給那位姑娘……”他遲遲沒有說出下半句話,良久之後才苦笑壹聲,“或許這就是命數之外的事吧。”
葉撫坐在他對面,“沒有人不會輸。”
“曲紅綃會輸嗎?”
“她也會輸,而且她已經輸過了。”
“輸給誰?”
“她自己。但是她最後又贏了回來。”
“這是矛盾的,自己輸了自己,不就等於自己贏了自己嗎?”
“不矛盾,關鍵在於妳要明白,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曲紅綃她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她走得比妳們所有人都要遠。”
井不停閉上眼,低下頭,聲音微乎其微地問:“那先生,妳輸過嗎?”
葉撫沈默許久,輕聲回答:“或許,我從來都沒贏過。”這是出自他心底的話。
井不停呼了口氣,站起來望著天外殘陽,“三年前,我輸給曲紅綃,今天,我輸給她的師妹。先生說的對,這些年裏我壹直都沒有進步,壹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麽現在,妳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嗎?”葉撫問。
井不停頓了頓,問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能知道先生為何兩次點撥我嗎?”
“因為,曲紅綃是我的學生。”葉撫淡淡回答。
井不停不知道作何表情,只是低著頭,“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他擡起頭,長揖壹禮道:“謝先生大點!”
葉撫沒有讓他回答那個問題,開口說:“去吧。”
井不停深吸壹口氣,邁步離去。壹路向南。
葉撫輕輕捏起壹枚棋子,放在棋盤上,輕聲說:“是個好苗子,可惜不讀書。”
若不是井不停的路已經定了型,葉撫倒挺想問問他願不願意跟著自己讀書。但爭取不到的,他也不會強求,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只能將為書屋增添壹位學生的期待放到那個名叫“宋書生”的孩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