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做個幹凈的人

　　少女坐在遠離梨樹壹側的石凳上面。
　　她舉目而望，略顯蒼白的臉上充滿了對美的希冀。沒有那個女孩不愛美，尤其是梨樹這般美。
　　梨樹花瓣之間微光閃爍，交疊而出的光暈撲閃在少女的眼睛裏，讓她有壹種恍如隔世的眩目感。呆呆地看著，微微張著嘴，略薄的嘴唇泛著幹燥之意。
　　當。
　　清脆壹聲在她面前響起，落在石桌上。
　　“呀！”恍然壹聲輕呼，她回過神來。
　　面前擺著壹裝裱了青色瓷釉的碗，裏面是還在搖晃著的清水，清水倒影著少女清瘦的影子，閃爍不定。
　　“好幹凈。”她沒由來的壹句，然後立馬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境地，抿住嘴，把眼睛往旁邊看去。
　　幹凈？葉撫看了看這碗水，就是普通的井水而已。“莫非這小姑娘以前喝的水都是渾水嗎？”又壹想到她小乞丐的身份，葉撫也就沒再疑惑。對於乞丐而言，壹碗幹凈的水或許是很難得。
　　“看妳嘴皮都幹了，喝點水吧。”葉撫輕聲壹說，便坐在臨近梨樹壹側的石凳上，身後的梨樹微微搖動，貼了過來給他做了靠背。
　　“給我喝的？”少女眼裏滿滿的不確信，轉而明悟了什麽，瞪大眼睛，身體連著往後傾了傾，“呀！”又是壹聲輕呼，“那梨樹！動了！”
　　葉撫笑了笑說：“沒有動，妳看錯了。”
　　“真的嗎？”
　　“當然。”
　　少女似懂非懂，點了點頭，轉而又說：“大人使不得，這碗看上去值很多銅錢的，我怕弄臟了。”
　　葉撫搖搖頭，“不，妳很幹凈，比我看到的大多數人都要幹凈。”
　　少女面露為難，心想這壹定是大人說的安慰話，是個人都能看得到自己身上的汙垢。沒來得，她有些感動，鼻子泛酸，心想這位大人可真是心底善良之人，不僅沒有嫌棄自己乞丐的身份，還給自己水喝。
　　少女無法理解葉撫的意思很正常。葉撫說得並不假，她比他看到的大多數人都要幹凈。
　　就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女，閃耀著純凈品質：
　　立於汙濁而不自汙；生便不公而不怨尤；曉人惡毒而不生恨；身處絕望而滿懷希冀。
　　擁有這般玲瓏剔透心，葉撫深知若是她身臨修仙之路，必定會光彩奪目。
　　可惜的是，她未生丹田和紫府，修不了仙。
　　葉撫思索楞神之間。
　　少女輕輕端起了碗，十分小心地抿了壹口，便沒有再喝，放下碗眼巴巴地看著葉撫。
　　葉撫也不多說其他，直接開口問：“妳會做家務嗎？就是洗衣服、做飯、掃地之類的。”
　　這才是葉撫關註的重點，少女身體怎麽樣不是他能幹涉的，他只能對有關自己的事情上心。
　　少女頓住了，想了好壹會兒才小聲說：“小……小女自幼無家可歸，不知家務。”
　　葉撫沈吟壹聲，敲打著石桌的手指停了下來。
　　少女緊張起來，心提到嗓子眼。
　　“嗯……妳應該看得到，我貼的紙上寫著‘招壹操持家務之人’。”
　　少女點點頭，沒有說話。
　　“但是妳不會家務，顯然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
　　少女捏緊拳頭，瞪大眼睛，著急地說：“但是我可以學啊！”
　　“跟誰學？”葉撫反問壹句。
　　“跟……”少女說著，聲音壹下子萎了下去，“大人妳……”
　　“唉，我如果願意做這些事，還會招人來做嗎？妳很實誠，不會就說了不會，但是我需要的不是妳這份實誠，而是會做家務。”葉撫輕聲輕語說。
　　雖然不願意留她，但是葉撫還是盡量保證善待她。
　　“所以，請回吧。”葉撫拒絕地說。
　　少女情緒有些激動，像是失去了莫大之物，眼眶泛紅，但是緊咬嘴唇拼命不讓自己留下眼淚來，“大人，我學得很快！壹天！不！半天，最多半天我就可以了！我吃得也不多，不會讓大人費心的，而且我還可以不要工錢，壹分也不要，只要大人供我住就行了！真的！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壹點也費錢的，我很聰明，學得很快，大家都說我學東西很快的！”
　　她壹連說了很多，情緒很激動，手指緊緊地壓在石桌子上，將指節按得泛白。
　　柔弱的模樣，加上她拼命要想換回葉撫期許的著急，讓葉撫沒來得心頭有些軟。他的確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
　　“告訴我，為什麽妳只有壹個住所的要求？”葉撫嘆了口氣問。
　　少女忽然有些失魂落魄，吐出壹大口氣，松開緊握的拳頭。
　　“我怕……”她帶著哭腔，失落地吐出兩個字。
　　葉撫壹楞，“怕什麽？”
　　“我……我不敢回去我原來住的地方。”她低著頭，眼睛無神地望著臟兮兮的鞋子，“壹直照顧我的大乞丐黃爺爺有壹天出去乞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然後那天起，其他的大乞丐看我的樣子就不壹樣了，就像是看肉包子壹樣。我怕……我怕他們把我吃了，我不敢回去。”她的聲音很清澈，即便是說起這些不好的事來依舊清澈，但是清澈得近乎於悲戚了。
　　聽到這種事情，葉撫能夠明“看我的樣子就不壹樣了”到底以為著什麽。少女雖說身上臟兮兮的，但是人並不醜，而且很清瘦，身子骨看上去有幾分柔軟，容易被其他乞丐惦記上。
　　葉撫本人其實是很反感這種事情的，並且也深知如果這姑娘真的回去了，到底會面臨著什麽。
　　他正想說話，少女便又擡起頭，悲戚壹笑，“大人，其實我懂的，我知道那些大乞丐到底想對我做什麽，我也知道如果我委身於他們，以後就可以不要自己出去討飯吃了，但是……但是我，”說到這兒，她忽然低聲抽泣，“我真不想那樣，我想做壹個幹凈的人。”
　　葉撫心底像是被刺中壹般，有壹種尖銳的感覺。想做壹個幹凈的人……這種話，很多人都想過，但是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少女模樣不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但是意外地懂事，意外地堅強，最後那句“想做壹個幹凈的人”觸動了葉撫。當初的葉撫為了賺足上大學的錢，夏天裏頂著炎熱在外搬磚、送快遞、外賣的時候，可沒有人心疼過他。
　　大概是心裏面缺了那樣壹份被心疼的感覺，葉撫不由得便將這樣壹份心疼放在了少女身上。
　　依照葉撫的能力，他可以知道別人有沒有在騙自己。這並不是什麽多大的本事，人與人，事物與事物的氣息，在不同的時候，說不同的話時，有著顯著的區別。
　　而他現在知道，眼前這柔弱又堅強的少女沒有在騙自己。
　　他想，“或許，這新世界的生活可以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壹些。”
　　最後，他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看著她逐漸睜大的淚眼，笑著輕聲說：“別哭了，不好看。”
　　“大人……”
　　葉撫背過身，卷了壹朵梨花在手，笑著說：“說好的半天學會家務，就不要壹天才學會哦。”
　　在後的少女，楞住許久，才回過神來，輕呼壹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