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儒劫

　　鄭城。
　　入夜，簡陋的窗內，壹盞小燈亮著。王顯思王老先生，先往常壹樣，就著燈光，翻看著壹卷古舊的《儒禮》。
　　王老先生是前任七十二元士之壹，卸任之後，退居田園。隱居鄭城，地位崇高，頗受尊重。
　　王顯思卸任二十余載。如今算來，已是七十古來稀的年紀。他兩鬢蒼蒼，滿頭白發，垂垂老矣。雖然如此，便卻眼神明亮，鑠鑠有神，較之年輕人也差不了多少。
　　這就是胸中有正氣，滋養出來的效果。
　　眼睛是精、氣、神所結。儒家養的壹口浩然正氣，盡集於此。
　　儒家不崇武道，不崇長生。崇尚生、老、病、死，順其自然，不懼衰老死亡。就算是修為再高深的大儒，在老死的時候，也是全身器官衰退，和普通老人無異。
　　不過，儒家有壹個地方，並不會和身體壹樣衰老，那就是眼神。
　　真正讀透經書，悟透的天地的人。即便老死的時候，眼神也是極為明亮。
　　窗外簌簌風響，王顯思手握書卷，神情專註。
　　“堂堂七尺昂藏男兒，蠅營狗茍，學那梁上君子，成何體統——進來吧”
　　王顯思目不斜視，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猶自看著手中的《儒禮》。
　　窗外靜悄悄的，只余風聲。
　　“還不進來嗎？”
　　王顯思放下書籍，目光望向門外。
　　片刻的寂靜後，門外突然響起了壹陣粗重呼吸。門外的人深吸了壹口氣，這才道：“失禮了，學生見過老師這麽晚打擾，還望老師見涼。”
　　聲音壹落，壹名男子昂首挺胸，掀起棕簾，走了進來。
　　“老師，學生有禮了。”
　　男子說著，踏前壹步，又揖了壹禮。他眼睛飄忽，卻是不敢和王顯思對視。
　　王顯思盯著堂下男子，神色肅然：
　　“妳是來殺我的。”
　　王老先生神色平靜，並不見害怕。
　　穿著黑色夜行衣，作殺手打扮的男子，垂下頭來。呼吸急促，呼吸紊亂。雖然明知道，眼前的老者，他只要壹只手就能掐死。
　　但不知為何，在這名老者面前，他就像壹個面對嚴父的稚子壹般，局促不安，更感受到壹種強烈的壓迫。
　　這種壓迫，與武道無關。
　　“老師，抱歉。學生也是奉命為之。”
　　刺客低著頭，囁囁道，完全失了氣勢。
　　刺客之首，在於無聲無息，來無影去無蹤，但對於壹位養氣的大儒來說，卻根本不存在任何秘密。
　　“知道了。”王顯思淡然道：“且給我點時間，讓我更衣束冠，也好不失了儒家體面。”
　　雖然是請求的話，但說的卻是不容置疑，但並沒有太多請求的意思。
　　“老師請。”
　　刺客不敢說什麽。他知道，他逃不出去的。
　　片刻之後，王顯思換了壹身幹凈的儒衫，戴了儒冠，又從堂後走了出來，依舊在原本的位置上，正襟坐下。目光正視著男子，從容道：“堂堂七尺昂藏男兒，就算是死，也該挺直脊背，怎麽如此蠅營狗茍。這本《儒禮》妳拿去吧。這是我送給妳的禮物。”
　　王顯思說著，將桌上的《儒禮》擲過堂下。
　　刺客神色復雜，終於還是低下頭，雙手捧起《儒禮》，他感覺自己的手在發軟：“多謝老師。”
　　“動手吧！”
　　王顯思說完這句話，便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壹縷劍光，掠過大堂。燈盞熄滅，壹切陷入了黑暗……
　　天地萬化鐘內。
　　煉丹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方雲已經停了《壹掌經》的領悟，全神貫註在青鼎丹爐上。
　　“轟……”
　　壹道磅礴的金光突然沖破“太蒼神鼎”的禁制，但聽陣陣龍吟，壹道金色真龍，兩條青色天龍，從金光中，飛了出來。向著遠處電射而去。
　　“成了。”
　　方雲心中壹動，立即破空而出。大掌壹舒，壹只手掌遮蔽半個天地萬化鐘，就勢壹抓。收入掌中，便化為三顆神丹。壹顆金色，核桃大小。兩顆青色，拇指大小。
　　其中金色的丹藥，發出壹股強大的反彈力量。似乎想要撐死方雲的手掌，逃離也去。
　　“壹顆神丹，兩顆次丹。”
　　方雲查看了壹番收獲，手掌壹收，就勢收了起來。低頭望時，只見太蒼神鼎底部，攤著二十多顆黑乎乎，像燒焦的木炭的壹樣的丹藥。
　　這就是廢丹了，廢丹基本上就是煉制失敗，沒什麽藥效。不過，也比絕品丹藥好上壹點。這壹鼎廢丹，賞給下面的人倒是可以。
　　“第壹次兩丹，收獲壹顆神丹。兩顆次丹，也算是不錯了……”
　　方雲微微點頭，很快把太蒼神鼎底部的廢丹也清理了。
　　煉制神鼎，成功率是很低的，就算是再厲害的強者，也不可能，壹爐下來，全部都合格。以方雲現在天沖境的境界，有這個收獲，算是不錯了。
　　“收。”
　　躍下神鼎，手掌壹招。便把這座“太蒼神鼎”化為拳頭大小，托於掌心，依舊收了，然後便踏出了天地萬化鐘。
　　“駕……”
　　剛剛踏出天地萬化鐘，方雲便聽到侯府外，壹陣快馬疾馳的聲音。上京城是大周朝的帝都，代步大多是馬車，這種快馬是極少的。只要重要軍情和狩獵的時候，才會偶爾用的。
　　“怎麽回事？”
　　馬蹄聲並不是只是壹處，方雲意識所至。分明看到，許多的馬匹，在上京城中穿梭。壹副風聲鶴唳的樣子。整個上京城的氣氛，也有些緊張。
　　“伯言，進來。”
　　方雲心念壹動，壹道意識便穿過層層空間，在趙伯言腦海中響起。
　　“叩叩叩……”
　　片刻之後，壹陣敲門聲傳來。趙伯言站在門外，輕聲道：“侯爺，妳出關了。”
　　“進來吧。”
　　方雲召進了趙伯言，沒吟片刻，開口道：“我閉關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怎麽有這麽多的軍馬，馳入上京城。可是邊關出了戰事？”
　　“侯爺，邊關並沒有出戰事。”
　　聽到方雲詢問此事，趙伯言立即道：“其實，上京城中的緊張氣氛，和邊荒無關。而是和儒家有關。”
　　“嗯？”
　　方雲皺了皺，目中疑惑。儒家治政，與軍馬相來並無交際。除非……除了什麽大事。
　　方雲心中壹動，立即試圖以《壹掌經》推演天機。
　　“不妙。”
　　方雲心中壹沈，天機居然混沌壹片，什麽也看不到，就連他自身的天機都看不到。他的《壹掌經》只起了個頭，立即就被冥冥中，壹股強大的力量震散了。根本無法窺探到天機。這分明是有人以強大的修為，蒙蔽了天機。
　　能將命運之虛空，整個蒙蔽。這人或者說，這股勢力的能量，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方雲心中壹片沈重，耳中只聽趙伯言繼續道：“鄭城大儒王顯思王老先生，是前任七十二元士之壹。然而不久之前，卻被人發現，死於家中，是刺殺。壹同被刺殺的，還有其他幾個州的大儒、名儒。目前，已經有二十多名德高望重的大儒，被人刺殺在家中……”
　　“什麽！”
　　以方雲的鎮定，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神色大變。仿如壹個晴天霹靂。他的真氣，壹時失控，“哢嚓”壹聲，外泄的真氣，就將地板震碎了。
　　在初時的震驚過後，方雲回過神來，不由神色鐵青，勃然變色。他雖然被儒家多次刁難，封侯之時，儒家聯名上書，指責、彈劾他。不久之前，甚至還被儒家指責過行為不檢點。便對於儒家，方雲向來敬重。
　　儒家為人處世，講究對事不對人。所以即便被儒家指責，方雲也從不怨恨。儒家執政，向來躬行天下，禮儀教化，與世無爭。
　　宗派界的爭鬥，向來止於儒家，極少涉及儒家。
　　這次居然有二十多位高行高隆的大儒，被刺殺。這簡直是無法承受的慘重損失。宗派界就算刺殺朝廷的武將，王侯，方雲都不會感到這麽震怒。但牽連到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儒，這就由不得他憤怒了。
　　“除了這二十多位名儒、大儒，這段時間。還有不少儒生被殺。朝廷的軍機處，兵部，這段時間，日夜在處理這件事。軍機處，已經派出強者去守護其他大儒了。以防暗殺再次發生。三公和太和殿諸位大臣，已經完全震怒，這件事情，正在全面調查……”趙伯言道。
　　“可有什麽線索？”
　　方雲深吸了壹口氣，強自鎮定了下來。
　　“我們的人去那裏查看過，沒有發現邪道的氣息。”趙伯言道。
　　他說的是新招納的那些天象級的散修，以及部分的天沖強者。這些人都能夠從空氣中，接收到殘留的信息。刺殺雖然不是親眼目睹，但卻能感覺到其中的氣息。
　　“若是邪道中人，根本就不可能靠近百裏之內。”
　　方雲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如果是邪道中人，直接百裏之內，就被在野的大儒們發現，壹口喝死了。
　　所以，刺殺的人，根本不可能是邪道中人。或者說，親自下手的人，並不是邪道中人。
　　“嘩啦啦……”
　　壹只類似於蜂鳥，但卻大上許多的東西，飛了進來。落入趙伯言手中。這件消息機關，是趙伯言搜集的壹部分工部的人，研制出來的。由於參與研制的，都是工部壹些地位較低的人。所以，這種鳥在性能上，比工部的“蜂鳥”差了許多。但卻比信鴿之類的快了許多。
　　“大人……”
　　趙伯言擡起頭來，看著方雲。
　　“嗯。”
　　方雲微微頷首，示意他直接查看。
　　拆下信條，看了壹眼，趙伯言立即神色大變。
　　“說。”
　　方雲立即道，他從趙伯言的神色中感覺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