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來

　　方雲的意識在黑暗中飄飄蕩蕩，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靜止下來。壹團淡淡火光在黑暗中燃燒著，溫暖著他的靈魂，讓他漸漸恢復了壹絲神智。
　　“楊大人，小兒到底怎麽樣了？”
　　黑暗中傳來壹個焦慮的聲音，似遠似近。
　　“這個聲音是誰？為什麽樣我會覺得這樣的熟悉，這樣的思念？”
　　方雲恍恍惚惚的想道，他還沒有想到答案，便聽到黑暗中傳來另壹個蒼老的聲音。那聲音帶著壹份謙卑壹份恭謹，回應道：“夫人，小王爺腦袋受到鈍擊，所以昏了過去。只要休息壹段時間，就可以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是應該死了嗎？”方雲的意識在黑暗中飄飄蕩蕩，恍恍惚惚的想道。
　　“嗯，沒事就好。楊大人，麻煩妳了。梁伯，去帳房支些錢給楊大人。”那聲音又說道。
　　黑暗中響起壹陣腳步聲，漸去漸遠，至到了無聲息。火光在黑暗中繼續燃燒著，不斷的溫暖著方雲，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清醒，越來越強大。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對話，壹股強烈的沖動充盈胸中。
　　“他們是誰？為什麽會這麽熟悉？”
　　壹種強烈的痛苦和無邊的思念在靈魂中燃燒起來，方雲突然產生壹種強烈的沖動，想要看看那個聲音的主人。他想要躍起，想要睜眼。
　　似乎感應到他的這股強烈的意念，黑暗中那團溫暖的火光突然暴炸，壹道門戶出現在黑暗裏，門戶裏是無邊的光明。
　　方雲的意識猛的沖入了那片光明中，下壹刻，方雲終於睜開了眼睛……
　　柔和的光亮中，壹個美婦人出現在方雲的眼中，她坐在床邊，微蹙著眉頭，正壹臉擔憂和自責的看著自己。美婦人年紀在三、四十許，頭上插著壹只碧玉簪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點點淚珠，似乎剛剛哭過。
　　“娘……”
　　方雲怔怔的看著這名美婦人，近乎夢囈般喊出了這個名字。無邊的思念在中心爆發，方雲想沖上去，抱住這名美婦人。但他又怕，害怕這是壹場夢境。害怕在他雙手抱住她的那壹刻，她會如泡沫般的破滅。
　　“雲兒，妳終於醒了……”
　　聽到這聲呼喚，婦人終於回過神來。長長的柳眉終於舒展開來，臉上露出壹個喜極而泣的表情。
　　“娘親，真的是妳嗎？”
　　方雲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母親。母親的容顏比記憶中年輕了許多。
　　“孩子，是娘親，是娘親……”
　　方雲的反應落在婦人眼中，那舒展的雙眉再次蹙起，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再次浮現壹抹憂慮的神色，壹把抱過了方雲。
　　熟悉的溫暖，熟悉的香味，方雲終於相信，相前的壹切，不是過度思念，產生的幻覺。他突然從床上仰起，雙手用力的抱住了母親。
　　這壹刻，方雲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很白，但比記憶中要瘦弱了許多。
　　“娘親，娘親……”
　　方雲枕在母親的肩上，壹遍遍的呢喃著。眼前熟悉的壹切，讓他有種落淚的沖動。
　　“雲兒，妳怎麽了？”
　　婦人怔了壹下，輕聲道。她感受得到方雲情緒的異常。婦人柔軟白皙的手掌，輕輕的拍著方雲的後背，安撫著他。
　　這孩子從小性子倔強，這麽久了，華陽夫人還是第壹次看到方雲表露出這樣強烈的情緒。
　　輕蹙著眉頭，微微思索了片刻，華陽夫人似乎明白了什麽，輕輕拍著方雲的背部，柔聲道：“好了，雲兒。以後，娘不勉強妳和平鼎侯、鎮國侯的公子們壹起去宮中了。”
　　真實的觸感，真實的嗅覺，真實的視覺，壹切的壹切都在提醒著方雲，眼前的壹切，並不是死亡時的幻覺。
　　只有失去過，才知道現在的彌足珍貴！
　　方雲壹句話不說，只是死死的抱著母親華陽夫人。壹種失而復得的幸福沖擊著他的心靈，淚水終於如決堤壹般，傾瀉出來。與眼淚壹起傾泄流出的，還有塵封於過去，充滿痛苦和愧疚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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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立朝至今，壹千六百余年。中土神洲歷經戰火、朝代更叠的中古時代，到此時，方迎來壹段漫長的和平發展時期。
　　到如今，大周朝士子千萬，耕地億畝，作坊成群。連販夫走卒都能穿絲綢長衫，躡綿緞步履，是真正的富庶之國，文明之邦。
　　文以治國，武以安邦！
　　大周朝坐擁中土神洲，周鄰蠻荒、莽荒、狄荒、夷荒以及海外瀛荒，可謂強敵林立。立朝壹千六百余余年，武備不斷，常備軍力，壹千六百余萬！武力之強盛，可見壹斑！
　　壹千多年的兵烽戰火之中，大周朝也不知誕生了多少豪門世家，王侯將相！
　　方雲的父親，方胤，便是因為戰功煊赫，被封四方侯。
　　四方侯方胤手握百萬大軍，坐鎮南方荊洲邊陲，鎮壓蠻荒叢林中茫茫的蠻族。四方侯坐鎮蠻荒八年，部下大軍斬殺的蠻荒異族近千萬，真正的是屍堆成山，血流成河。蠻荒異族提起四方侯的名字，沒有不談虎色變的。
　　四方侯坐鎮南方八年，蠻荒異族不敢深入中土神洲壹步。其威烈之盛，可見壹斑。
　　方胤有二子，長子方林，天賦絕佳。二十歲時，便達到了“陣法級”的境界，在隨忠信侯對北方狄族的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京中王公子弟第壹的名頭，當之無愧。
　　有這樣兩名地位顯赫的父親和兄長，方雲幾乎不用怎麽努力也是前途壹片光明。
　　而事實上，方雲也選擇了與兄長方林截然相反的道路，從文。
　　方雲從小就對武道不感興趣，有兄長方林在，父親的武道後繼有人，方雲對於習武也就沒有多少動力了。家裏人勸了幾次，看方雲意誌堅定，也就沒怎麽勉強了。
　　服錦衣，飲玉食，出入奴仆從群。這樣的生活本來可以壹直持續到方雲生命的盡頭，然而壹場橫禍從天而降。
　　在方雲二十四歲那年，兄長方林在對北狄的作戰中，深入狄荒，最後被狄族大軍包圍，那壹戰，大哥雖然逃得了壹命，卻被狄荒高手，截去壹條腿，廢去壹身功力。接回京後，郁郁寡歡，壹個人深居簡出。有壹次，仆人去打掃房間，發現方林自刎在房間裏。
　　方家的氣運，從此急轉自下。
　　兄長方林死後三年，父親四方侯方胤，通敵叛國，罪證確鑿。此事驚動大周朝人皇，親自出手深入異國，將之擊殺。
　　消息傳來，方雲的母親，華陽夫人自盡於府中，為夫節烈。
　　同時，上京城禁軍闖入方府中。方府上下三百口人，沒有經過刑部審判，當日直接於崇陽門外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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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壹日之中，方雲父亡母喪，家抄族滅！
　　這壹切如同洶湧的潮水，席卷而來。方雲只能目睹著壹切在眼皮下發生，而無能為力。悔恨、痛苦、自責充斥心中。方雲第壹次對於當初棄武學文的決定，感到了後悔。但後悔已經遲了。
　　當崇陽門下，三百二十道刀光在黑暗中掠過時，方雲終於發出壹聲悔恨和不甘的怒吼。
　　刀光掠過脖頸，方雲的頭顱高高飛起，他看到壹道血柱從自己依然屹立的脖頸裏噴薄而出，然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再次醒過來時，方雲便出現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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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別哭了。妳可是方家的男人，方家的男人是不能流淚的。”華陽夫人心中不免詫異壹陣，在她的印象中，這孩子可是第壹次在自己面前哭。
　　方雲枕著母親的肩膀，用力點了點頭。他就像壹個輸光壹切的賭徒，突然之間被退還了所有的賭本，擁有了人生的第二次機會。
　　“娘親，這次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不要讓妳再從我身邊離開。”方雲心中鄭重的對自己說。不止是母親，還是兄長，父親……方雲失去了壹次，決不想失去第二次。
　　壹切的壹切，都恍如壹場夢。
　　只有方雲心中清楚，這壹切都是真實的，他擁有了人生的第二次機會。盡管不明白，這壹切是怎麽發生的，但方雲明白，他決不會讓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從手中溜走。
　　感受著母親身上傳來的溫暖，方雲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時才感覺全身壹陣撕裂般的痛苦。
　　痛苦，生病，太醫，娘親……蘇醒過來後，短短的壹刻裏發生的事情從腦海裏湧過，漸漸和記憶裏的壹幕重合上。
　　方雲想起了壹件事。
　　十四歲那年，他生了壹場“病”。準確的說，是因為被平鼎侯、鎮國侯的孩子聯合起來毒打了壹頓。起因是，小平鼎侯，小鎮國侯咒罵四方侯出身低賤，方雲是四方侯的孩子，是賤種。
　　方雲忍受不過，頂了壹句，結果被兩人暴打。這樣的情況，本來不是第壹次，只是這壹次特別的狠。方雲病了三天，母親華陽夫人還請來了上京太醫，為他醫治。
　　這件事，發生在方雲修煉武道後不久。正是因為這件事，十四歲的方雲對於這種爭鬥和武道有了深深的厭惡，所以從此後，疏遠武道，棄武從文。
　　這件事，可以說是改變方雲命運的源頭。
　　望了望兩條瘦小的胳膊，方雲終於確定了壹件事。這不是記憶，而是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現在的他，十四歲，正是站在他壹生命運的關口。
　　這壹年，方雲十四歲。他還有十年的時間，來改變家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