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文鬥

　　方雲衣袍壹撩，立即向茅屋走去。剛剛走到臺階上，便又行到屋內道：“停下！就站在那裏吧。”
　　“什麽意思？妳要反悔嗎？”
　　方雲問道，停下了腳步。
　　“我可並沒有說，妳過了這壹關，立即就能進來。我只是讓妳對對子而己。我劉正勛好歹也是前任七十二元士之壹，出的題豈會如此簡單。”
　　屋中人道。
　　方雲聽他如此說法，反而笑了：“好！既然妳覺得我方家父子是莽夫，還不死心。我就給妳機會。妳盡管出題吧，我接著就是。”
　　“好大的口氣！我只出三道題目我若是答出，便進來吧。”
　　屋中人冷冷道。
　　“儒家性喜梅花，以示不畏艱艱，獨傲骨嚼之意。第壹道題，妳便以梅花為題，寫壹首詩。但詩中卻不可有‘梅花’二字。”劉正勛道。
　　方雲心中冷笑壹聲，這道題目確實有些難度，便又怎麽可能難得住他。微壹沈吟，方雲即開口冷道：“隆冬萬木休，惟君俏枝頭。披霜笑飛雪，獨把暗香流。”
　　這首詩中並“梅花”二字，但無壹說的不是梅花。“隆冬”、“披霜”、“暗香”說的是正是梅花。方雲壹首詩吟罷，立即搭階而上，登了二階。
　　茅屋內壹片沈跌，似乎沒有想到方雲這麽快就做出了這首詩句。
　　這首詩流傳出去，必然又是壹首極好的詩。句句不帶梅字，卻又句句體現的是梅。換了其他大儒，要贊上幾句。不過，劉正勛卻輕輕避過，立即說出了第二道題：“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竹雖如梅，卻也是傲骨錚錚，深得文人雅士喜歡。第二道題，妳便以‘竹’為題，作為壹首詩，詩句中，依舊不能出現‘竹’字。”
　　方雲沈吟不語，“竹”雖甚得文人喜愛、但佳句卻不多。詠竹，卻又不以寫壹個竹字，確實有些難度。
　　“若是做不出，就自己回去吧。”屋內傳出壹聲冷哼。
　　方雲心中掠過壹絲怒氣，立即道：“第二道題目我已想出，妳聽好。壹節復壹節，千枚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
　　方雲詩句做罷、又往上登了數階，直接走到了茅屋門簾下：“說吧，第三道題是什麽？”
　　只不過片刻時間，方雲便過了兩關，走到了門簾下。甚至可以透過門簾，直接看到他的身影。屋中人終於免不了有些呼吸急促。第三道題遲遲換有給出，似乎在具思苦想。
　　方雲也不著急，好整以暇的等著最後壹道題目。自己這個外公，刻板守舊又心高氣傲。這次自己連破他兩道自以為極難的題目、對他這種認為方家父子都是莽夫，不識詩儀文章的人來說，必然是個打擊。
　　“呼！”
　　就有此時，壹陣風吹動門簾、湧入茅屋中。方雲感覺到，屋中人身軀暮然顫動了壹下，隨即耳中聽到壹個聲音：“好！第三道題便以詠風為題。妳若對出，便直管進來。不過，我還有壹個要求。這是第三道題，妳既然做詩，那麽第壹句中，就以三字破題。詩句講究對仗工整。既然以三字破題、則其詩句都必須含有壹個數字。妳做詩吧。”
　　方雲聞言心中頓時壹震。風，無形無相、用來詠物，比之“梅”“竹”要難壹些。不過，方雲既然能做出“詠梅詩”、“詠竹詩”，要做壹首“詠風詩”，雖然有點難度。卻也不是問題。但是，壹句詩裏加上壹個數字，結果就完全不壹樣了。
　　第三首詠風詩的難度，立即大上百倍不止。方雲雖然自恃才思敏捷，但是聽到要做壹首“詠風詩”。每壹句話裏面不能帶“風”字，同時每壹句裏面又必須有壹個數字，還要以三字破題。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妳若是做出這首詩，我從此不在方家人面前提‘莽夫’二字，也不再提‘詩詞文章’四字。我給妳壹炷香時間，妳慢慢想吧。”
　　屋中蒼老的聲音道，隨即響起壹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片刻之後，壹陣檀香的氣味飄了出來、居然是真的點了壹炷香火。
　　方雲眉頭緊皺，具思苦想。他的大腦，更是以並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壹個個詩句掠過腦海，又迅速被他否定。
　　每句詩中加壹個數字，這個要求令方雲想出來的許多句子，全部不適用。時間慢慢的過去、方雲的眉頭越皺越緊。
　　“還剩下半炷香！……”
　　屋中冰冷的聲音提醒說。
　　方雲站立在門簾外壹動不動，臉色略略有些蒼白。手心裏更是滲出了汗珠。第三道題在屋裏屋外之間，豎起了壹道高高的大墻。
　　題目很難、但方雲沒得選擇。這已經不是單單的文鬥那麽簡單。
　　若是做不出來，以外公的脾性，恐怕立即斷絕了所有回轉的余地。
　　方雲並不認為、壹個二十多年堅持不肯承認自己子女的腐儒，在對將自己的事情上，會有多麽的寬容。雖然方雲也懷疑，屋裏那位自己也不壹定做得出來，但這道題目，他只是出題人。做題的人是自己。
　　“這件事情，關系到大哥和福康公主的幸福。我萬萬不能失敗！”
　　方雲心中暗自道。
　　時間慢慢流逝，片刻之後，屋中聲音再次響起，“還只有壹點香頭，妳若做不出，便回去吧。至於方林之事，不要再提。如此魯莽、自大，無法無天，無視朝廷律法的人，就算立下再大功勞，也只是莽夫，做不得王侯！”
　　方雲聽他壹再提及“莽夫”，心中震怒不己，脫口道：“莽夫……莽夫……再怎麽莽夫，也壹個是妳的女婿壹個是妳外孫，若我們是莽夫，妳又是什麽？”
　　“哼！很多年前，我就已經將妳母親逐出家門了。妳們方家父子，與我又有什麽瓜葛。”茅屋內哼壹聲道。
　　“既無瓜葛，彈奏文書又是怎麽回事？妳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種道理，妳應該不會不知道。平鼎侯和鎮國侯幾句話，妳就信以為真。頭腦發熱，跑去彈劾自己的外孫。妳又可曾聽過我們方家父子之言？為人長輩者，告仁、當慈，妳捫心自問妳這也算是為人長輩者該做的事？”
　　方雲恨聲道。
　　“不用多說了。時間已到，妳若是做不出詩來，從來哪來，還是滾回哪裏去。我二十年前，既然能將子女逐出，也不在乎壹個外孫。”
　　茅屋中人震怒道。
　　“誰說我做不出來。妳聽好了。”
　　方雲頓了頓，開口道。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燈良，入竹萬竿斜。”
　　這句詩，句句都是寫風。但句句都沒有壹個風字。並且以三破題，且每句中都含有壹個數字，分別是三，二，千，萬，正合劉正勛的要求。
　　壹首詩吟罷，方雲掀起門簾跨過門檻，壹步踏入到了茅屋內。
　　入目所及，壹個身穿青色儒衣略顯破舊的老者，正盤坐在壹個蒲團上。
　　老人兩鬢霜白，額頭皺紋密布，給人蒼老之感。他的表情，古板、嚴肅、不茍言笑。臉上肌肉，松馳儒硬，就好像壹抉抉僵硬的石頭似乎很長時間，臉上都沒有換過嚴肅、告板之外的表情。他的嘴唇緊抿給人壹種固執、刻守己見，不易說服的感覺。
　　“這就是母親戀戀不忘的外公嗎！”
　　方雲望著不遠處的老人，默默想道。他的身上，依然有大儒的風範，只是身軀微佝僂。霜白的頭發也微有些淩亂。現在的外公，與其說是壹個大儒，不如說更像壹個普通的老人。
　　方雲仔細的打量著他。眼前的人，不管是母親，還是誰夾城裏那位舅舅，和這位外公都沒有太大相似的地方。事實上，不管是母親還是舅舅，都不可能這樣的古板守舊。如果真要說有壹點相似的地方，就是自己這位外公稱固執，成功遺傳給了自己的兩位子女。
　　母親為了和父親在壹起，毅然背離了外公的意見，嫁給了父親；至於舅舅，直接棄文從商，選擇了外公最不喜歡的行業。並且做出決定後，便不悔改，九頭牛都拉不回！
　　方雲打量自己外公的同時，劉正勛也在打量著他。他沒有想到，方雲居然在最後關頭，居然破解了這道難題。就算是他自己，自問也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來。這除了要有高深的詩詞修養，還要有壹份急智。
　　劉正勛仔細的打著門簾處的少年，這也是他第壹次見到自己的外孫。
　　方雲外表唇紅齒白，容貌清秀、俊美，和華陽夫人極為相似。
　　看清方雲的容貌，劉正勛腦海中下意識的掠過壹道人影，心中沒來由的壹軟。不過，這也只是壹剎那。目光壹聚，驀然變得無比淩利。
　　劉正勛聲色俱厲，壹聲暴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方雲在茅屋下跪過，這次進到屋內。聽他如此厲喝，反而不跪了。眉頭壹挑，冷聲道：“妳既然不承認我母親，我為何要跪？”
　　“哼！我讓妳跪下，並不是因為妳不敬長輩。周朝律歷，大將軍級別嚴禁擅離駐地，否則以重罪論處。妳身為朝廷大將軍，卻為了壹己私利、擅離軍營，返回上京城來、這已經是違反了周朝律歷。還不跪下。”
　　方雲聽他足不出戶，卻連自己做了朝廷大將軍都知道。越發肯定，這後面有人搗鬼。不過，他也不怕，“哼！說到違反朝廷律歷，先得治妳的罪！”方雲盯著自己的外公，目光猶如刀劍。
　　這壹言，頓時激起千層浪，劉正勛頓時勃然色變，怒斥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