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機盡 第五二九章 天外怒

　　眼看著兩人撿起棋子，又要再弈，悟空可再沒那閑工夫了，於是顯露身形，落了下來。
　　二人壹驚，壹見悟空，孟軻驚道：“咦？這小猴子，我見過妳！”
　　“哦？”悟空想了起來，他在三界中，這尊猿猴之身也曾和孟軻會過壹面，當年假死只是瞬忽之事，孟軻居然到現在還記得。
　　悟空哈哈壹笑，旋即化為人身，對二人道：“現在這尊，才算真正見過呢！”
　　孟軻見悟空施展神通，化出這具人身來，竟是他多少年不敢或忘之人，當即躬身施禮口稱“上仙”。而龍樹卻只稍整衣裝，與悟空施了壹禮。
　　悟空攙起孟軻，直截了當問道：“孟老服了什麽仙丹，”
　　孟軻道：“上仙可是看我活得太長了？唉，不知有多少人這麽問我，其實，莫說服仙丹，我卻連仙氣都未沾過半點。”
　　悟空自然看得清楚，孟軻根本就是法力全無，但長壽至此，可真是世間罕事了。他又問龍樹：“龍樹，妳不去尋道，怎跑到這裏喝酒下棋了？”
　　龍樹笑道：“喝酒下棋，亦為道也！”
　　悟空道：“妳尋到了？我且問妳，何為大道？”
　　龍樹道：“大道存乎萬象萬物之間，豈是我能尋得到的？實不相瞞，自三年前，我便不再去尋那虛無縹緲的道了。”
　　悟空點了點頭，龍樹居然悟到了這個份上，也真難為他了。
　　孟軻道：“龍樹小友，可為我師。”
　　龍樹道：“孟老，這話我可不敢當了，人人可為人人師，那才是真的。”
　　悟空道：“龍樹，妳容顏不改，是何道理？”
　　龍樹道：“不懂，不懂便任由他去了！”
　　真是壹個奇人！悟空暗暗贊道，但凡尋道者，往往囿於壹個“癡”字而難自拔，而龍樹年紀輕輕，居然這麽輕易便懂得放下的道理。悟空心道，龍樹常年行走四大部洲，看似不羈，其實大道已存乎心，龍女心中有他，他卻不知龍女是誰，只怕這次，龍女壹顆心要撲空了。
　　但悟空已答應了龍女和觀音，要將龍樹帶回落伽山，自然不能食言。他想想道：“我帶妳去見壹個人。”
　　龍樹道：“好！”
　　“妳不知是誰，便答允了？”悟空問道。
　　“不見妳，也見他，不見人，也見物，世上相會之事，大抵如此。”龍樹淡淡道。
　　悟空點點頭，和孟軻告辭，孟軻呵呵笑道：“在這無名道觀住了數月，我也該去走走了！”
　　孟軻大袖飄飄，有如仙人壹般大踏步而去，悟空看得心生艷羨，如此人生，倒也灑脫。而天地間多少奇人能士，怪不得會元之厄來時盤古心疼不已，便是自己，也覺這是慘絕人寰的作為。
　　悟空攜起龍樹，駕雲而起，居於雲上，龍樹第壹次騰雲駕霧，卻無絲毫懼怕，只嘆道：“倒和我想的差不多。”
　　悟空見龍樹淡然模樣，心中更加斷定，這個龍樹的來歷，恐怕真如陰陽所說，是無根而生。而無根而生意味著什麽，或者從造化中孕育而出，如鯤鵬壹樣，另壹種可能便是，有外力的參與。這外力，自然指的是天外之人了，除了那人，誰會閑得無聊，造出這麽個妙人來呢？
　　片刻到了落伽山，悟空將龍樹徑直帶到蓮花池前，觀音和龍女仍在原地等候，見悟空帶人回來，二人目光盡都放在龍樹身上。
　　觀音還好，只是輕啟口唇，想要說什麽又忍了回去，龍女盯住龍樹，久久不動，兩行清淚落下，真有執手相看淚眼之感。
　　龍女，絕不會認錯！她的神情已經證明，這人就是龍樹菩薩，或者說，是和造化神猿毫無關系的龍樹菩薩！
　　悟空真開始相信，愛情這東西，真的能超越生死啊！
　　而龍樹看見龍女，目光中也露出驚訝之意，這神情壹閃即過，然後便是極度的不可思議，又過片刻，龍樹目光轉柔，見龍女珠淚兩行，龍樹輕聲道：“原來這世上，真有壹個妳。”
　　龍女聽了這話，更是忍不住淚水，只是這時卻是喜極而泣，哽咽道：“妳，妳記得我，是嗎？”
　　龍樹重重點了點頭，道：“記得！妳在我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仿佛前生——”
　　“莫提什麽前生了，”龍女輕聲打斷他道，“無論如何，今世再無羈絆的遇見了。”
　　二人雙手相挽，緩步向後山走去，觀音迫不及待道：“悟空，這是怎麽回事？”
　　悟空壹頭霧水，龍女認得龍樹，這也沒什麽稀奇，但龍樹怎麽會仍然記得龍女？他只是抱著權且壹試的心意，卻不想竟促成了壹段相隔壹生的姻緣。於是苦笑壹聲，道：“無論如何，龍女不會認錯的，是吧？”
　　觀音若有所思，道：“不會認錯的，他便是龍樹。”
　　就在此時，只覺地面巨震，二人迅疾騰空而起，但見目光所及之處，壹切房屋樓閣如同被壹只巨掌拍了壹下，盡數倒塌。
　　悟空臉色劇變，他最初時還道是地震，可再想想，憑自己的修為，什麽風吹草動能瞞得過自己，這壹下震動之劇烈，已超過他所能想像的範圍。
　　悟空也不及與觀音道別，身形壹晃，在四大部洲走了壹遍，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四大部洲好似同時經歷了壹個山崩地裂的神通，竟無壹處完整之地。
　　最苦的便是城中百姓，房倒屋塌，城墻崩離，凡人哪能挨得住這般飛來的天災，哭爹喊娘聲如山響壹般，還有居於海邊河畔的，海水倒湧而出，昔日平原，頓成汪洋。
　　山中走獸倉皇逃竄，躲避山石落下，受災最小的，卻是修仙之人和天上飛禽，大地巨震，他們只騰空而起便自然無礙。
　　悟空看的心中淒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有如此巨災降到天地洪爐之內？他心意急轉，施展玄空法秘訣四處壹望，便徑直往金天銀地投來。
　　如來端坐金天銀地，紋絲不動，仿佛這天地間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悟空落在如來面前，如來露出壹絲微笑，道：“妳又來了？”悟空也無暇與他廢話寒暄，問道：“發生了何事？”
　　如來道：“這事，只有我知道。”
　　悟空急道：“快說！”
　　如來笑意更濃，道：“妳要我說，我便會說？”
　　悟空擡起掌來，便要落下去，如來毫不在意，道：“這便是靈明神猿的本事麽，妳當我畏死乎？”
　　悟空強忍怒氣，將手收了回來，道：“好吧，妳有什麽條件？”
　　如來道：“還是那個，叫造化神猿助我出天！”
　　悟空想都不想便道：“決然不可！”
　　如來索性閉上眼睛，道：“那便免談！”
　　悟空怒極反笑，坐了下來，道：“除了這件事，還有的商榷。”
　　如來道：“旁的事，我自己會去做。”
　　悟空冷笑壹聲，道：“實不相瞞，我見過盤古了。”
　　“那又如何？”
　　“我答應了盤古，要助他困妳在爐中！話已出口，決不食言！”悟空道。
　　“哦？妳倒是變得快呢！”如來半信半疑。
　　悟空道：“妳莫忘了，造化壹脈，自然心誌如壹。”
　　如來緩緩道：“妳若困我，我自然出不去了。”
　　悟空道：“不過，我可答應妳，妳若出天，我不阻妳，也不助妳，如何？”
　　如來睜開眼睛凝視悟空：“這便是妳的條件？”
　　悟空點點頭，道：“只能如此！”
　　如來搖了搖頭，道：“不行！”
　　悟空嘲道：“好，今日這壹震，我早晚能查個水落石出，現在不知道又能怎樣？不過，只怕妳要等到下個會元才能出天了！”
　　如來笑道：“再等壹會元，又有何妨？時光如我，好似白駒過隙。”
　　悟空靈機壹動，道：“非也，我卻有法子教這會元之厄永不到來，妳信不信？”
　　如來壹怔，隨即道：“癡心妄想！”
　　“有什麽癡心妄想？會元之厄到來，無非是因為妳如來修為太高，那人擔心妳破界而出，從今日起，我每日殺妳壹次，再毀了大日如來之身，看妳還如何出得去？”
　　如來哈哈大笑，道：“妳殺我千次又能怎樣？大日如來之身，妳卻毀不掉的！要出天去，有他足矣！”
　　“是麽？”悟空笑道，“妳卻忘了天機棍吧！我毀不了他肉身，但卻能將他反造化之力吸得壹幹二凈，妳看如何？”
　　如來臉色壹變，道：“妳——”
　　“我怎麽？區區壹言，妳居然也來要挾我，如此心胸，怎能成得了大事？”悟空道。
　　如來嘆道：“靈明，妳是造化之身，這秘密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對妳卻重要得緊呢！”
　　悟空不屑壹顧道：“妳又不說，我怎知道？再拖延片刻，我便毀了大日如來給妳看看！”
　　“好吧！剛才那壹下震動，連我也是壹驚。妳且看看擎天玉柱。”
　　擎天玉柱，悟空向上壹望，只見不周山頂擎天玉柱九支，竟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悟空驚道：“我知道了！剛才那壹震，是天外之人所為，對也不對？”
　　如來道：“連妳也猜得出來，還來問我？”
　　悟空轉念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妳告訴我，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來表情極其怪異，道：“妳這猴子，怎如此奸猾，這可不是造化壹脈的做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