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不可說 第卅五章 妳未醒

　　牛魔王道：“年前我去那南瞻部洲臨海地界，遇見壹奇異妖魔，行蹤飄忽，神通怪異，我與他纏鬥半年，最後不了了之，如今妳我閑暇，再去會會他如何？”
　　悟空道：“甚好甚好，反正閑得無事。”
　　牛魔王大喜：“事不宜遲，說走便走！”
　　二人也不與山中壹眾道別，駕雲萬裏如閑庭信步，便來在了南瞻部洲。
　　牛魔王仔細辨認，走走停停，只尋當初那地界。悟空笑問道：“哥哥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如何不記路了？”
　　牛魔王道：“賢弟有所不知，那怪物極善變化，每每移山填海，將住地湮滅無形，我與他爭鬥，大半時間都用來找他。”
　　這時來到壹座亂石峰前，牛魔王眼睛壹亮，道：“便是這裏！”於是大喝壹聲：“呔！”雙腳壹震，面前千峰土崩瓦解，不壹時夷為平地。
　　只見自那亂石中躍起壹個身影，悟空壹見，大吃壹驚！
　　悟空緣何大吃壹驚，只因對面這妖怪與他生得壹模壹樣，除了這壹身衣服與手中的金箍棒，沒有半點分別。
　　那怪物看見悟空，嘿嘿壹笑，便又消失不見。悟空耳邊傳來壹個似乎從遠古而來的聲音：“隨我來！”然後，自內心深處便傳來壹種召喚與指引，令悟空有極大的沖動要隨他而去。
　　牛魔王見悟空失神，喝了壹聲：“弟弟且靜心，這妖怪蠱惑人心，厲害得緊！”悟空醒過神來，暗叫壹聲慚愧，他修為雖高，但修行時間極短，對敵經驗與牛魔王相比有著天壤之別，壹顆道心亦不夠沈穩。
　　這時只聽那妖怪神秘的聲音又道：“妳不知我是誰，我卻知妳便是靈明神猿，且瞞過那老牛，妳我同族怎能自戕？”
　　悟空心中壹震，他既然提到靈明神猿，又說與自己同族，難不成他是那七大神猿中的壹個？無論真假，自己總要試上壹試，自從見了無支祁，悟空無時無刻不在念著這七大神猿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見了壹個，他怎能錯過良機？
　　他自信壹身藝業不俗，便是遇到強敵，亦有脫身之策，只是該如何瞞過那牛魔王呢？
　　且看悟空對牛魔王道：“多謝哥哥提醒，此地身為遼闊，妳我分頭行事，若尋到那妖怪，便示警求援，妳看可好？”
　　牛魔王沈思壹陣，道：“也好，只是弟弟妳要壹切小心！”
　　悟空道：“哥哥放心便是，縱使打不過，那妖怪壹時三刻也拿不下我。”
　　牛魔王點點頭，便縱身遠去，尋那妖怪去了。
　　這時那聲音又道：“西北五百裏有壹山坳，內有壹幻陣，妳且如此如此行走，我在裏面等妳。”說完再無音信。
　　悟空依言而行，果然見五百裏外森谷幽然，巨木橫生，煙霧繚繞，透著壹股詭秘的氣息。他進了山坳，按那妖怪指點，只走坤地艮山方位，轉了幾個彎，便見眼前通亮，翠柏蒼松，小橋流水，美不勝收。
　　那妖怪便坐在小橋之上，微笑著與悟空對視。
　　悟空心中謹慎，尚不敢近前。那妖怪抖了抖身子，換做另壹番模樣，只見其身長四尺左右，額上長有壹撮白毛，身無寸縷，卻壹副凝重莊嚴本相。
　　只見他道：“我名通風，妳可知道？”
　　悟空心中自有揣測，但壹聽通風四字，心中也是驚異萬分。果然如此，之前聽那牛魔王描述，此妖行蹤飄忽，難尋其形，便與無支祁所說的通風神猿有幾分相似。只是，為何自己沒有見到無支祁時那種神秘的親近感覺？
　　悟空沈吟良久，緩緩道：“口說無憑。”
　　通風重重嘆了口氣道：“妳靈智未開，我自然怪不得妳。七大神猿分崩離析，每每陰陽相隔，其錯，在我！”
　　悟空雖聽無支祁詳解過七大神猿，但終究不知幾萬年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想了想，問道：“妳若不錯，又能如何？”
　　通風壹怔，思緒萬千回轉，目光深邃飄忽，似是又憶起了當年種種，而後，他以頭望天，慟哭流涕，叫道：“我若不錯，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悟空見他真情流露，心中已信了八九分，他走過去，手撫其背，道：“白駒過隙，壹夢千年，妳我既為不滅之體，又何必沈溺過往，何不放眼現下，共謀壹個出路？”
　　通風立時止住哭聲，站起身大驚失色道：“妳……妳還記得此語？”
　　悟空也頗為詫異：“還記得……記得什麽？”
　　通風道：“當年七大神猿被漫天仙妖圍剿，或擒或殺，唯余妳我二人，妳說的便是這句話，壹字也不差的，妳記得了，妳居然醒了！哈哈，天可憐見，我族復興有望啊！”
　　悟空心道，我只隨口壹說，怎的便成了前世的言語？他壹字壹句解釋道：“適才乃是應景而說，並非記起了什麽，妳我既為手足，我又怎能騙妳？”
　　通風愕然，但又不得不信，只口中喃喃道：“原來，妳仍未醒……仍未醒……”
　　悟空問道：“何為醒？”
　　通風道：“造化夠了，自然便醒。”
　　悟空道：“醒了又如何？”
　　通風道：“醒了便是我現在模樣，什麽都知曉了。”
　　悟空笑道：“便整日悔當初，恨過往，墮心誌，消魂形，若如此，不如不醒。仍可活個驕陽似我，豪氣幹雲天！”
　　這番言語自然流露，壹旦說出，悟空竟覺體內那壹團混沌造化湧動起來，似是轉了壹個圈，便又不見動靜。
　　通風陷入沈思，悟空也不擾他，兩人便這麽久久坐著。
　　或許是幾個時辰，或許是幾個月，甚至幾年，悟空忽覺壹股暖流自心中流過，便是那日與無支祁相處時的情景，此番在這裏重現。到了這壹刻，悟空才踏踏實實地知道，身邊這位，的確便是通風神猿了。這種感覺超越靈肉，淩駕於萬物眾生，是絕對不能作偽的。
　　通風神猿道：“妳不知道我，我卻知道妳，皆因我未睡，妳未醒。適才這感覺，便是造化相通了。”
　　悟空點點頭，道：“我已見過興水神猿了，只是此刻才知，原來這叫做造化相通。”
　　通風神猿騰地壹下跳起數十丈高，便在空中就喜悅大叫道：“無支祁！他居然沒死！哈哈，哈哈哈哈……”
　　想起無支祁，悟空內心憂傷莫名升騰起來，見那通風神猿在空中打了幾個滾，欣喜異常，悟空冷冷道：“他雖沒死，卻困於牢籠之中，終日不得自由，如此倒是生不如死。”
　　通風神猿的動作戛然而止，惡狠狠道：“竟有此事？我族神通生於天地之前，殺之容易，若想困住卻是難上加難！”
　　悟空道：“我遇見他時，尚未修道，無法救他出來。只知鎖住他的那條鎖鏈，乃是大禹所制。若要救他，壹次成功便罷，若不成功，必被提防，想再施救卻難了。”
　　通風神猿鎮靜了下來，喃喃道：“大禹鎖鏈，大禹鎖鏈……他死便死了，如何又留下壹條鎖鏈？”
　　忽然，他猛地擡起頭，道：“我想起來了，確有這麽壹條鎖鏈，稱為‘如意鎖妖練’，如意變化，能大能小，專能封人神通法力，不過此事卻也不難，只要尋到大禹後人，以其精血為引，便可將其熔斷。”
　　悟空聽說有法解開，亦大喜，不過轉念又道：“那大聖國師王菩薩即是大禹後人，難道要取他的精血？”
　　通風神猿嘿嘿笑道：“管他是誰，不取他的，還取妳的不成？妳說得不錯，想必那無支祁也曾對妳說過，‘如意鎖妖練’唯有大禹後人方能駕馭，囚禁無支祁的，自然便是大禹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