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九二章 通天河

　　離了車遲國都，壹路曉行夜住，渴飲饑餐，不覺已到了秋光天氣。
　　這壹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馬道：“徒弟，今宵還要荒野臥睡不成？”
　　悟空道：“師父，既是出家人，就莫想那溫床暖被，只有披星戴月，有路便行才是本分。”
　　唐僧道：“說的是有理，只是天氣漸涼，便想飲杯熱茶了。”
　　悟空道：“無論如何，也要尋個人家才行。”
　　紅輪墜西，星光漸現，唐僧又餓又渴，道：“悟空，停下歇息會兒吧。”
　　悟空道：“師父，前面已聽見水聲了，再到前面看看，或許便有擺渡的艄公，去夜泊船上討杯茶吃也好。”
　　不覺行到水邊，唐僧端坐馬上，見了這水叫聲苦，這壹道河面，千層浪湧，萬叠波顛，無邊無際月影粼粼，哪裏是河，分明和壹片汪洋大海無異！
　　悟空騰在空中，定睛向前望去，以他目力，竟也見不到對岸，悟空落下笑道：“莫不是到了西洋大海？”
　　唐僧大驚失色：“莫非走錯了路，過了靈山？”
　　烏平道：“師父，這壹路向西都是直路，並無分岔。”
　　悟空再看，只見壹座石碑立在河邊水中，他跑到面前去看，碑上三個大字——通天河！下邊又有兩行小字道：“徑過八百裏，亙古少人行。”
　　悟空見了這幾個字，生出奇怪的感覺來，自己之前在這世界看的文字大多是歪歪曲曲的蝌蚪文，自己前世雖也讀過壹些古文，但這些文字頗為奇怪，和什麽甲金篆隸雖有些相似，卻又不盡相同，如同四不像。
　　而這通天河石碑上的十三個字，自己記得分明，這是不折不扣的大篆！穿越至此，第壹次看見了與前世有些許關聯的東西。
　　自己依稀記得有本雜書曾經記載過，通天河無論在路途上還是時間上，都是取經的中軸點。取經壹共行了十四年，第七年尾行到此地；取經壹共走了十萬八千裏，到通天河正是五萬四千裏整。
　　悟空初見這段文字時自然不信，哪裏會有人專門去計量這個，怕是作者自己杜撰的還差不多，而今日見了通天河，不知為何，心中隱隱覺得，通天河恐怕不是壹條普通的河。
　　記得《西遊記》中觀音遣蓮花池中金魚精下來阻唐僧過河，只怕那時觀音還不是如來心腹，尚在為旁人出力。今世觀音力保取經，真情實意半點不摻假，這金魚精定然不會出現了。
　　唐僧在岸上高叫：“悟空，碑上寫的什麽？”
　　悟空跳到岸上道：“此河叫做通天河，足有八百裏寬，今夜風急浪湧，還是明日再圖過河吧。”
　　唐僧道：“河邊如此大風，又有浪聲奔湧，怎麽睡得下？”
　　悟空道：“方才我騰雲四顧，東北處有處村落，也只六七裏路，莫不如去尋個人家投宿，如何？”
　　唐僧大喜：“七八裏路也只片刻工夫，好過壹夜受苦許多。”
　　悟空看了看唐僧，月光皎潔，照在他面容上，佛子威嚴依舊，只是與之前似是有了些變化。悟空仔細想了想，嗯，唐僧最近念“阿彌陀佛”可少了許多，這變化，似乎是從無邊澗之後才日趨明顯。
　　悟空在前引路，往東北尋那處村落。河灘邊也沒什麽正路，壹行四人壹馬逶迤而行，踏沙趟石，果然見到了壹個大村落。
　　此村也有四五百家，卻家家關門閉戶，連壹盞火光也見不著，唐僧道：“這村中人睡得倒早。”悟空道：“天只剛黑，哪有全村都睡這麽早的，想是有什麽蹊蹺。”
　　悟空見路頭這家房舍頗多，便道：“我們四人壹馬，小戶人家也住不下，還要尋個大戶人家才好。”他上前叩響門環，“篤篤篤”三聲，屋內半點動靜沒有。
　　悟空運玄功細聽，只聽後院壹個小童輕聲道：“爹爹，有人敲門。”又壹老者叱道：“沒有沒有，莫出聲，當心龍王來捉妳！”
　　龍王？龍王怎麽管到這裏來了？
　　悟空又聽了壹陣，裏面再無聲響。他猜想，此時雖不見靈感大王，但這村子卻不知又受了哪路神仙妖怪管轄，夜裏不許點燈恐怕也是規矩吧。
　　唐僧心急難耐，也上前敲了幾下門，自然還是沒有動靜。悟空道：“屋內有人，怕是不敢開門。”
　　唐僧高聲叫道：“施主，我們是過路的僧人，路過寶地，天色已晚，要尋個住處借宿，萬望方便壹二。”自然還是沒有動靜。
　　悟空眼珠壹轉，回頭朝悟慧使了個眼色，悟慧眨眨眼，不明悟空何意。悟空無奈傳音說了幾句話。
　　悟慧噗嗤壹樂，小手張開，朝空處點了幾下，頓時天上憑空生出火光來，熊熊烈焰，將半個村子照的通亮！
　　悟空大喊壹聲：“起火了！”
　　寧靜的夜晚，這壹聲如同驚雷，頓時全村皆驚，戶戶開門推窗往天上看。悟慧放的這把火雖嚇人，卻只在天上遠遠懸著，離地面足有五丈遠，火氣向上升騰，下面自然無礙。
　　但這場面卻嚇壞了壹眾凡人，以為天公降罪，都跪在院子裏拜倒。悟空聽這家院內也有了動靜，又開始咚咚敲門。終於院內哆哆嗦嗦傳來壹個聲音：“別敲了，不敢開的！”
　　“為何不敢開？”悟空這話剛說出口，只見西面飛來幾道巨大的身影，縱橫騰矯，居然真是幾條巨龍！
　　原來這幾條巨龍正在通天河中安臥，忽見村中火光騰空，便即刻過來查看。打頭那巨龍壹聲吼，噴出壹道白氣來，悟慧使出那法術頓時消解，漫天火焰瞬間無影無形。
　　村中百姓聽到吼聲，嚇得狼狽逃回屋內，須臾又是壹片寧靜。
　　唐僧見空中幾條巨龍來回盤旋不停，問悟空道：“可是四海龍王來了？”
　　悟空實在忍不住笑，明明是五條龍，唐僧卻道是四海龍王。
　　這幾條巨龍自然看見唐僧幾人，飛過來惡聲問道：“爾等何人，為何在此？”
　　悟空見了百姓情狀，心知這奇怪的規矩十有八九便是這幾條惡龍所定，迎上去道：“過路的，如何？”
　　惡龍道：“前面是八百裏通天河，春夏秋三季飛鳥不渡，唯有嚴冬方可過河，若要過河，只怕來早了！”
　　悟空道：“我自有過河之法，無需妳來操心。”
　　惡龍不怒反笑，道：“哈哈，我倒要看看妳如何能過得去。”他說完這話，轉頭飛走。
　　悟空本以為要有壹場麻煩，孰料這幾條巨龍卻騰空離去，悟空目力極遠，他見這幾條巨龍落下之處，正是那條通天河。心中自然明白，蛟龍入水才得地利，現下不找自己麻煩，必是等著過河時再於水中騷擾。
　　明日事，不必愁，悟空轉過身來，略施法術，將門推開，走進院子道：“那惡龍已被我趕走，主人出來吧！”
　　他既已進了院子，主人再不好躲在屋裏，正屋推開壹條縫，壹老者探頭看了看，悟空相貌雖奇怪，但身後那個戴帽的僧人卻壹臉和善，看起來不似惡人。
　　唐僧將悟空拉到身後，道：“老人家，貧僧起手了。”
　　老者道：“妳們進來不打緊，可害了我壹家老小性命啊！”
　　唐僧怔住，問道：“老人家，接納過路僧人乃是善功，即使心裏不願，最多舍幾升米，又與性命何幹。”
　　老者道：“罷了罷了，既然進了門，便進屋裏說罷。”
　　幾人進屋落座，老者看看了這幾人，除了悟空之外，其余三人看著倒也順眼，尤其悟慧生得粉妝玉琢，如仙童壹般招人喜愛。
　　老者家境頗為殷實，他喚兩個僮仆來招呼著看茶，對唐僧道：“此處歸車遲國元會縣所管，喚做陳家莊。”
　　“國主素來信佛，故此舉國上下皆燒香供奉，陳家莊自然也不例外。老朽姓陳，我自幼讀經，向佛之心壹向虔誠，凡有過路僧眾，無論遠近，只要叫我知道，必要奉上齋供，教人擔挑肩扛送去。”
　　悟空笑道：“陳老，我等行了壹日水米未進，妳既如此樂善好施，還不上些齋飯。”
　　陳老者嘆口氣道：“唉，大難臨頭，失禮莫怪。”他於是叫僮仆端上些素菜白飯，給唐僧用。唐僧先念了壹段《啟齋經》，才舉箸用齋。
　　陳老者接著道：“幾年前，車遲國主棄僧喜道，將家中佛經都收了上去，莊內廟宇拆毀，唉，我只得將經書藏了起來，只交出幾本應付。後來才知，原來國內來了幾個國師，都是道教中人，壹個比壹個厲害。”
　　“西面有條通天河，諸位想必也看見了，那河水如同天塹壹般，船只難渡，唯有到了嚴冬冰封時節，才走得過去。便在今年春天，不知從何處來了五條巨龍，在河裏興風弄浪，住下便不走了。”
　　“這等大事，自然要稟告國王，我莊裏遣幾個精壯少年騎快馬赴都城稟報國主，國主聽有妖魔作祟，便要三位國師來此查看動靜。”
　　“哪知那三個國師來了後，與那五條巨龍說了幾句話，便倉皇逃了回去，再不見消息。那巨龍得知我等報信，自然心中不喜，於是定下個規矩。陳家莊內百姓，白日裏不得離莊二十裏，日落之後，家家閉戶，連燈也不準點。若有敢破了規矩的，舉門無幸！”
　　悟空聽了頓時明白，那幾條巨龍八成也是道教神仙遣下來了。於是笑道：“陳老，還不去燒香？”
　　陳老者壹怔：“燒香作甚？”
　　悟空道：“妳見了我，便是福分，不燒香我不替妳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