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獨眼傑克的故人

　　天邊放出第壹縷白光。
　　羅伊從幹草鋪就的簡陋床鋪上醒來，暗金的瞳孔微微擴散，眼神茫然地凝視空蕩蕩的右手，猶能感覺到昨夜的溫軟。
　　濃郁的玫瑰香氣，仿佛還在指尖縈繞。
　　不過伊人已經離去。
　　在海上劃了壹晚的船，麗塔·尼德將他推進了傳送門。
　　送出壹份臨別回禮——
　　左手掌心躺著壹支食指長短的精致玻璃管，裝滿深紅的液體，濃郁的魔力有若實質，絢爛至極的元素輝光透過玻璃，幾乎要從瓶口的軟木塞滿溢而出。
　　“血液精華”
　　來自壹位強大的施法者，蘊含充沛的魔力。
　　……
　　麗塔·尼德，本身便是術士協會最強大的施法者之壹。
　　她的血液精華自然能刺激上古之血，作為砥礪靈藥的重要成分，但羅伊沒想到，哪怕冒著被詛咒的風險，損傷身體，她也願意信任自己。
　　獵魔人感覺心頭暖烘烘的。
　　把禮物捧在懷中輕輕壹握，收入戰利品包裹。
　　“不能白占她的便宜，以後多準備點驚喜！”
　　……
　　“餵，小子，昨晚又出去逍遙快活了？”
　　羅伊剛下樓走到門口，就被三名蛇派攔住，壹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光頭大漢神色不善，奧克斯兄弟則饒有興致。
　　“麗塔·尼德那個老女人究竟給妳下了什麽迷魂咒語，讓妳如此癡迷？”
　　羅伊翻了個白眼，雙手叉腰，底氣十足，
　　“別亂扣帽子！我是那種沈迷美色的人？事實上，我和珊瑚談了壹晚上的正事，累了個半死，好不容易才說服她。”
　　“過兩天，她就會來諾城和貓鷲談談卡爾的青草試煉……順便……也可以為凱亞恩檢查傷勢。”
　　奧克斯兄弟臉上的笑容凝固，光頭大漢略顯尷尬地轉過了頭。
　　他們三個人加起來年紀是羅伊的幾十倍，可向兩個貓派提供的幫助卻遠不及後者。
　　由不得不羞愧。
　　“這麽說女術士用處還挺大的……”奧克斯抹了抹鼻子，拍拍小兄弟的肩膀，“羅伊，以後妳就犧牲壹點，把她餵飽，徹底籠絡住……蛇派的發展壯大，的確需要壹個值得信任的術士！”
　　“現成的金大腿，得死死抱住。小子，以後需要用到魔法，就由妳來聯系麗塔·尼德，能省下壹大筆資金。”瑟瑞特壹本正經地分析。
　　“不用妳們提醒……等等，什麽餵飽、省錢？！”
　　“咳咳，小鬼，我看妳雙眼發黑，臉色蒼白，顯然昨晚付出了不少精力，理應補上壹補。我們打算去煉制兩支精力藥劑，給妳備著，以防萬壹！”
　　羅伊看著落荒而逃的三名前輩嘆了口氣。
　　……
　　屋外院子裏，稚嫩的貓派學徒正壹個人揮舞訓練劍，瘦小的身體在十幾根木樁子上來回跳躍。
　　靈活得像只猴子兒。
　　從他口中，羅伊了解到，他的老師貓鷲和凱亞恩結伴到諾城郊外的海邊，尋找“飛天雄鹿號”的殘骸以及貓派藍圖。
　　羅伊記憶中，那地方也就幾只水鬼，興趣不大，他不打算摻和。
　　……
　　兩個店鋪尚在裝修，坎蒂拉也守在那邊，幾個同伴忙著各自手頭的事情。
　　壹時之間，羅伊反倒閑了下來，於是帶上歌爾芬·黃狗，去集市菜檔看望了壹番賣菜的老摩爾夫婦，把狗子的嘴巴拉成大餅，逗得小米諾格嘰大笑。
　　其實按照獵魔人現有的財力，老摩爾夫婦用不著工作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但兩夫妻勞碌了大半輩子，非要他們閑下來，過養尊處優的日子，反而極不習慣。
　　他也就沒有強求。
　　陪著家人聊了壹會兒天後，獵魔人準備放松放松，重拾遺忘許久的愛好，去酒館過過昆特癮。
　　但剛取出昆特牌，他忽然想起壹碼事，塵封在記憶深處——
　　壹年多前，離開卡耶村那天，老船長酒館的獨眼傑克曾經拜托他給壹個故人帶去問候，諾城運河邊320號的弗蘭克（第壹卷十四章）。
　　“當初要是沒有老傑克慷慨解囊，我不壹定能加入蛇派。”
　　何況老人還送了他壹副昂貴的昆特牌。
　　正好有空。
　　“這個忙必須幫！”
　　……
　　平民區。
　　繞著潺潺流淌的運河饒了壹大圈。
　　羅伊才在河邊的西南角找到了壹間破敗的二層小樓，斑駁門邊，立著壹塊木牌子——繞城河320號。
　　“咚咚……有人嗎？”
　　“砰、砰！弗蘭克在裏面嗎？”
　　“嘎吱——”
　　大門敞開，露出壹張頹廢的男人臉。
　　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五官棱角分明，顴骨稍顯突出。
　　因為許久不曾打理個人衛生，壹臉油光，下巴長滿青色的胡茬環至耳邊，壹撮撮油膩的褐色頭發披在兩肩，散發淡淡的餿味兒。
　　男人似乎很長時間沒休息好，眼睛裏布滿血絲。
　　但他的體型，有如壹頭人立而起的灰熊，至少有壹米九高，胳膊和脖子上全是巖石般隆起的肌肉，身形強壯到了極點，撐在門框邊的掌緣生著壹層厚厚的老繭，鎖骨上方能看到壹指長的陳年劃傷。
　　陶德
　　年齡：35
　　性別：男
　　身份：雇傭兵
　　……
　　“閣下是什麽人？”男人灰色的眸子在獵魔人身上壹掃——灰黑色的甲胄、矯健的身形，暗金的豎瞳，裝束和氣勢，看上去絕非什麽良好市民。
　　大漢身體前傾，眉峰緊蹙，做出壹副極具壓迫力的姿態，額頭之上溝壑縱橫，顯得滿腹心事。
　　“妳又是誰？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叫做弗蘭克？”羅伊毫不示弱地與大漢對視，語氣變得冷冽。
　　雇傭兵的身份，加上這副彪悍的體型。
　　他怎麽覺著這家夥要對目標不利！
　　男人卻搖搖頭，眼神越過獵魔人的肩頭，放空地註視運河水面，用壹股略微悲傷的低沈語氣說，“無論妳是誰，找老頭子有什麽目的，都來遲了，弗蘭克死了得有五年……現在這棟屋子，只有我壹個人居住。”
　　敏銳的感知告訴獵魔人，壯漢沒有說謊。
　　他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次登門拜訪，主要是為弗蘭克帶個問候，來自他的老友獨眼傑克，沒想到……唉……”
　　“妳指的是曾經在辛特拉開過船、後來定居亞甸，酷愛收集昆特牌的獨眼老鰥夫？”男人語氣突然變得微妙。
　　“是在史凱利傑經營貨船！”
　　“嗯，我記錯了。進來坐坐吧，朋友……”男人伸手壹引。
　　羅伊跟在他身後踏入了房間，隨即皺了皺眉頭，壹股汗臭和餿味瘋狂地撲進鼻腔，讓人想到許多天沒洗過的襪子混合著變質的面包，熏人欲吐。
　　而房間的布置。
　　和大多數獨居的失意中年男壹個樣：爬滿灰塵的地板，亂七八糟的未曾清理的餐具、擺滿換洗衣服的破沙發，以及壹堆空空蕩蕩的酒瓶。
　　男人壹屁股坐在沙發上。大大咧咧伸手壹推，將身邊汗臭的衣服推到地上，露出壹塊沾滿未知褐色斑塊的空位。
　　“那個，我站著就行。”
　　“隨妳！”男人也不介意，仰著頭勉強壹笑，額間的密集的皺紋仍然帶著揮之不去的哀傷，“老傑克現在如何，身體還硬朗嗎，跑得動不？”
　　“當然，能吃能喝，甚至還抽空殺了幾匹狼，不過那是壹年前的事情，我也有好長時間沒回下亞甸。”羅伊環顧四顧，陳舊的木樓梯往上的二樓，被分割成數個小房間。
　　“對了，我是弗蘭克的兒子，陶德，壹個雇傭兵，不久前剛回到諾城。”男人伸出了長滿老繭的手掌。
　　獵魔人有力地回握，“我是蛇派獵魔人，羅伊。”
　　陶德聞言，灰色的瞳孔縮成壹條縫，臉上忽而露出壹絲欣喜。
　　他激動地站起身體，語氣亢奮。
　　“暗金色的豎瞳，這種體型，獵魔人大師，果然是妳！”
　　這種反應讓羅伊覺得很有趣，大部分人在知道他們的身份後都不會給什麽好臉色，對方卻壹反常態地有些高興，除非——
　　“羅伊大師，我想今天能碰到您，必然是命運的指引。”陶德仰著頭，油膩的臉頰上帶著期盼，“我早就聽說獵魔人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像是能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比獵犬更擅長追蹤、和找人？”
　　“然後？”
　　羅伊雙手環胸揚了揚下巴，他感覺又有生意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