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計殺孽鬼

　　大半天後，礦洞裏再也找不出壹具完整的屍體。
　　羅伊整個人像是剛從屍山血海裏撈出來，內襯的亞麻制衣、外部的皮甲、褲子上全是血漬、碎肉，軟組織，原本幹凈的臉蛋也沒有幸免，更有壹股難聞至極的汗水和腥臭交織的味道，熏得他的鼻子發麻。
　　他忍不住想掏出水清洗壹番。
　　“小鬼，別浪費幹凈水，我們至少要在斯邁爾克待上壹周，每壹滴都要節省！”坐在地上擦拭古威希爾劍的獵魔人喝止住他的行為。
　　這家夥的賣相同樣好不到哪兒去，渾身沾滿孽鬼血肉，看上去就是壹個血肉澆灌的光頭巨漢。
　　但他對此毫不理睬。
　　“臟和臭都能忍。但至少讓我洗個手吧，”羅伊想到某種可能，忍不住面露嫌棄之色，“我不想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把孽鬼的血肉吞到嘴裏去。”
　　“呵……那妳隨便用。”獵魔人丟下壹句話，轉過了臉，又開始摩挲寶劍，“到時飲用水不足……孽鬼的血液雖然比馬尿難喝，但短時間內解渴不成問題。”
　　“好，妳贏了。”羅伊咬了咬牙，無奈屈服。很顯然的事，口渴和饑餓比起來，前者更致命，幹凈的飲用水的確珍貴。“不洗就不洗。壹周時間，我忍了！”
　　“說實話，小鬼，現在妳才算有了幾分該有的氣質，看起來更順眼！”雷索認真地說道，“如果連這點骯臟和惡臭都無法忍受，如何成為壹個合格的獵魔人？”
　　為了安慰少年，他又舉了壹個例子，
　　“妳知道腐蝕魔嗎？”
　　“我從筆記裏讀到過，壹種食屍生物，形似軟泥怪，”羅伊立馬被轉移了註意，回憶道，“以腐肉和人類屍體、廢棄物為食……多居住在下水道、沼澤、濕地等潮濕骯臟的環境裏。”
　　“我就跟妳說具體點，”獵魔人皺了皺眉，想起了壹段糟糕的經歷，“多年前，那時我剛二十歲，離開維斯格德沒幾年，雄心勃勃地滿世界尋找魔物，準備大展身手，揚名立萬，好不容易在阿爾巴河畔找到了壹份鏟除腐蝕魔的委托……根據屍體的痕跡，追蹤到了它們的老巢。”
　　“它們居住的環境堆積著腐爛發軟、膨脹的屍體、各種生物的排泄物、以及亂七八糟的發黴廢棄物、充斥著細菌和毒液……就是壹個蕩漾著黑綠色液體的大坑，”獵魔人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憚之色，“散發的臭味無法形容，簡直比糞坑還要惡心！”
　　“妳跳進去了？”羅伊發現了什麽，語氣不禁有絲幸災樂禍。
　　獵魔人合上眼，滿臉唏噓道，“當時我壹咬牙就跳了進去，順利殺掉了三頭腐食魔。可事後無論洗多少次澡，始終無法洗去那股惡臭……整整壹年沒有女人願意搭理我！”
　　“壹年，”羅伊悚然壹驚，“妳的意思是，那股臭味持續了壹年？”
　　“確切地說，奧克斯和瑟瑞特至今還能聞到。”
　　“額……”少年面容呆滯，突然間覺得身上黏糊糊的血肉不那麽刺鼻了。
　　“這絕非個例，我遇到過至少七八個獵魔人，”雷索語氣富有深意，“都是學派的精英，有過相同的經歷——跳進腐食魔的巢穴。”
　　羅伊產生了壹種不好的預感。
　　“我認為真正的獵魔人至少得有這麽壹次經歷，才能成長起來，”獵魔人琥珀色的瞳孔鎖定了少年，“就算妳倒黴遇不到腐食魔，也該找個真正的糞坑，進行壹次試煉。”
　　“我保證，雷索！”羅伊滿臉驚慌壹聲大叫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話，壹想到那種可能他就渾身難受，“我絕對不會浪費壹絲壹毫的飲用水，求妳別跟我提什麽糞坑試煉！”
　　“對！還有幾頭孽鬼的心臟沒處理完！”
　　獵魔人註視少年像忙碌的身影，嘴角壹彎，點了點頭。
　　……
　　山洞中不知日夜，兩人大概估計著時間，輪換冥想、放哨，度過了斯邁爾克礦道的第壹天。
　　當晚，算算時間也過了壹周多，羅伊在獵魔人的監督下服下了第二支前藥，這次的痛苦程度遠遜於首次服用，他的異常反應弱了許多，咬著牙硬生生挺了十分鐘，全程沒有昏迷。
　　除了壹身冷汗外，肌肉稍微酸脹外，毫無後遺癥。
　　然後他進入冥想休息。清醒過來後，疲倦盡去，昨日的痛苦仿佛是壹場虛無的噩夢。
　　而他渾身上下，包括手部和面部黏糊糊的血液碎肉，都在陰冷的礦洞裏幹結成塊。
　　獵魔人稍微活動手腳感受了壹番，體能恢復了大半、孽鬼留下的傷口開始愈合，活動身體沒有大礙。
　　又開始向少年發號施令，
　　“古威希爾先借給妳使用，現在拖兩具、不，三具屍體過來剁碎了。”
　　“剁碎？”羅伊有點怕了獵魔人的奇思怪想，“雷索，妳不會又想進行什麽肉類試煉吧？”
　　“肉不是讓妳食用，但妳若想要試壹試孽鬼燉肉也未嘗不可。”
　　“妳還是留著自己享用！”
　　有著屠戮技能的加成，切碎壹具矮小的類人生物屍體自然不在話下，幾句具屍體被羅伊從頭到腳剁成了拳頭大小的肉塊，再用帳篷布卷成了4堆。
　　麻痹毒藥已經晾好，由墨綠色變成了半透明的果凍狀，被兩人塗上了鋼劍和古威希爾劍，再倒入那3堆碎肉。
　　至於最後剩下的那壹堆。
　　獵魔人肌肉虬結的雙手往肉堆裏壹捧，便將發酵了壹天的腥臭血肉朝著少年身上迎頭澆下。
　　蓬勃的血肉之雨把羅伊澆了個透心涼，這次連頭發也沒能幸免。
　　他整個人楞住了。
　　要不要這麽刺激？
　　這些破碎的肉塊、軟組織比茅坑裏的大糞還要熏鼻子，少年喉嚨裏發出憤怒的咆哮，接著腦海中突然閃過壹道靈光，
　　“好吧，我知道妳有什麽打算了！真是瘋狂的計劃！”
　　“但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我壹聲？”
　　……
　　壹堆碎肉放到壹字排開的某條隧道入口。
　　然後倆人手壹袋，沿著這條隧道鉆了進去。
　　圓形的隧道極其簡陋、粗獷，四周盡是濕潤陰冷的黏土，環境狹窄、陰暗，身材高大的雷索必須低頭，縮緊身體以壹種極其別扭的姿勢前進。
　　和孽鬼行走的姿勢相仿。
　　而羅伊個頭不到5.6遲（1.7米），就沒高個兒的困擾，在隧道裏之間來去自如，不時用手掌摸壹摸四周的墻壁，表面光溜溜的，也不知是塗抹著啥，詭異地帶著壹絲彈性和熱度。
　　不由低聲說道，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咱們好像正站在壹頭怪物的口腔裏，往它的食道深處投食。計劃能成功嗎？”
　　“閉上妳的烏鴉嘴，要是沒能騙過孽鬼，這次我可護不住妳！”
　　又往前走了兩分鐘，兩人相視壹望、屏住了呼吸，蹲下了身體。
　　狹隘的隧道前方，細微的腳步聲傳來，片刻後拐角處鉆出了壹頭奇怪的孽鬼。
　　尖耳、禿頂、有著壹口細碎的利齒，相比於普通孽鬼，異常醜陋的臉頰上多了壹道紅色的油彩。
　　此刻它正像壹頭蜘蛛般匍匐著身體，手腳並用往前爬著。
　　如此外形和移動姿勢，讓少年想起壹種叫做“咕嚕”的生物。
　　孽鬼戰士
　　年齡：8
　　生命：70
　　屬性：
　　力量：6
　　敏捷：5
　　體質：7
　　感知：4
　　意誌：4
　　魅力：2
　　精神：3
　　技能：
　　跳躍攻擊Lv2：孽鬼的小腿就像兩根彈簧、隔著十遲以外，它就能跳向目標發動啃咬和爪擊，跳躍攻擊時力量+1，持續30秒。
　　屍毒Lv4：孽鬼生活的環境存在著大量屍體和腐敗的肉類，爪子和牙齒染上了特殊的毒液，擊傷目標後，能使目標血流不止、陷入虛弱。
　　群居（被動固化）：當孽鬼成群結隊出動時，敏捷+1，意誌+1。
　　進化（被動固化）：孽鬼戰士經過日積月累，吞食到足夠的血肉後，將進化為更強大，智力更高的孽鬼酋長。
　　……
　　它察覺到動靜，壹擡頭渾濁蒼白的眼珠子繞著兩人壹轉，黑黝黝的鼻洞在空氣裏嗅了嗅，聞到了壹股陌生的同類氣息，醜陋的臉上頓時閃過壹絲人性化的疑惑。
　　兩人壹孽鬼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五秒，遠處的孽鬼戰士竟然接受了他們的存在，就這麽轉身離開。
　　羅伊將手弩收好，摸了摸身上的新鮮的血肉，沈吟道，“果然如此，孽鬼戰士是把咱們當成自己人？”
　　“出去再說，既然這玩意兒現身，那說明咱們找對了路，此處距離它的‘老家’不遠，可以下餌。”
　　“嗯。”
　　兩人從袋子裏掏出剁好的碎肉，往後撤退，沿途壹左壹右灑下，直到重新返回寬敞礦道入口，這裏早已攤開整整壹袋子碎肉。
　　羅伊松了壹口氣。
　　“孽鬼會上當？連同胞的肉都嘗不出來？”
　　“昨天殺了那麽多，妳沒發現它們都餓得皮包骨頭？顯然，斯邁爾克礦道裏食物極度缺乏，孽鬼許久不曾飽餐壹頓。這種時候貼心地為它們獻上‘香噴噴’的鮮肉，妳說它們忍不忍得住？”
　　“人類餓急了眼尚會骨肉相殘，何況是這群更兇殘、獸性的‘畜生’。若不然，斯邁爾克礦洞不至於如此幹凈。”
　　“可我還是不懂，”羅伊頷首，“究竟是什麽原理騙過了它們？就這壹身血肉？”
　　“水鬼看不遠，而孽鬼視力同樣有缺陷，看任何東西都只能看出壹個大致的輪廓，判斷目標多半靠嗅覺和聽覺。而咱們身上都是亂七八糟、惡臭的孽鬼體液、血肉，相當於壹層天然的偽裝色，隔得遠點，被它們誤判成同類也不奇怪。”
　　羅伊為之嘆服。
　　雷索把壹具簡單的孽鬼屍體用出了花樣：煉金材料、偽裝色、劇毒誘餌，壹個不落，沒有絲毫浪費。哪怕他連走路都困難，仍然可以憑借豐富的經驗和知識、用腦子來對付魔物。
　　自己相比之下太嫩了。
　　這都是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他垂下頭認真地記憶。
　　“我體力還沒恢復，這次古威希爾交給妳，待會兒由妳出手，壹個也別放過！”
　　兩人壹左壹右貼在洞口附近的墻壁上，獵魔人杵著鋼劍，羅伊則提著古威希爾劍。沒等多久，預料之中窸窸窣窣的響聲的從隧道裏傳來，由遠及近。
　　先是零星的壹兩頭孽鬼被血肉腥味勾引進入隧道，好奇地湊到肉塊前探頭探腦地嗅著鼻子，不久，噗呲噗呲大口吞咽起來。
　　然後急促、連綿的奔跑聲爆發，不是壹只，而是壹群！
　　壹群皮膚蒼白的類人生物瘋狂湧出它們的老家，撲向隧道中的食物！
　　“呼嚕嚕……”
　　肉的腥味讓孽鬼們抓狂，它們四肢著地，如同爬行動物般貪婪地追逐著沿途的碎肉，腥臭的口水從嘴角滑落，猩紅的舌頭貪婪地舔舐著碎肉，忘乎所以地吞咽、咀嚼。
　　漸漸忽略了身體的變化。
　　麻痹毒藥作用下，它們的身體和感官緩緩變得遲鈍，笨拙地依靠著本能爬出了黑暗的隧道，那裏還有壹袋被剝開的碎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畸形的頭顱面朝下方，探出了洞口，它蠕動著身體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轉頭看向旁邊身材異常高大的“同類”，猙獰的臉上還帶著些許恍惚……
　　雷索朝羅伊丟了個眼神，後者瞬間繃直了身體，虛握的指節發白。
　　“好機會！”
　　他深吸了壹口氣，驀地眼神壹凝，高舉過頭頂的古威希爾吞噬掉他所有的力氣，猛然往下壹斬，鋒利的劍刃順暢無比地斬斷了孽鬼的頸椎，蓬勃的鮮血中，碩大的腦袋還保持著茫然的表情，瞬間與身體分家掉下了平臺。
　　骨碌碌，滾進了下方的屍體堆。
　　而羅伊隨即壹腳將殘缺的屍首踢到了壹邊，讓隧道保持通暢。
　　壹股熱汗從脖子後冒出，臉色通紅！
　　原來殺個魔物，還能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