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七章 善口技者

　　有詩說，欲窮千裏目，更上壹層樓。
　　如此在白巖山上倒不適應，蘇陽和顏如玉在這白巖山上，但見四下雲霧霏霏，煙雲漲合，自上往下看去，煙旋霧罩，漫空籠翠，根本看不遠，再回首看這山上，正中有壹天然水塘，水面寬闊，在東西兩邊各有缺口，傾瀉往下，水石交擊，轟轟響動。
　　原本在這裏的觀音寺是徹底沒了，連個和尚的影子都不見了，在這山頂倒是有壹夥兒書生和教書先生在這山中四處遊逛，先生時時出題，下面的學生互相答對，更是每個人都做了幾首詩句，要在裏面選出來幾首上佳的鑿刻在山上。
　　除了這壹夥書生之外，還有壹些地主員外，帶上吃的喝的，在這山中聚在壹起，也有大戶人家帶著自家的家眷來這山上遊樂，不過這般人家都有家丁在前後張羅，平常人輕易見不得裏面內眷真容，這書生和小姐的故事也難以發生。
　　顏如玉手中拿壹小袋，正在這山中挑選浮石，但凡拿到浮石，必然是再三審視，如此才能取舍，蘇陽看她體欺皓雪，臉賽芙蓉，壹舉壹動從容優雅，平日看到能動人心神的美人，蘇陽都是別過眼，但近來和顏如玉也熟悉，左近也沒有什麽稀奇引目的事情，也就在顏如玉身上多看幾眼。
　　顏如玉也是壹書仙，頗有異能，此時被蘇陽所看，自然便感應到了蘇陽目光，臉上不由便薄有紅霞，扭過臉來，嗔怒的看著蘇陽。
　　“我也是在這山上看了壹圈，只找到了妳壹個仙子。”
　　蘇陽說話毫不臉紅，順手將身邊的杜鵑花拔出壹棵，遞了過去，轉移話題道：“將這花養在廟裏如何？”
　　顏如玉接過杜鵑，上下打量，說聲“挺好”，而後信手壹指，指向了這剛剛登臨山上的壹個道姑，說道：“妳看，那才是妳找的仙子。”
　　蘇陽順眼望去，只見那道姑三十來歲，俊秀端莊，身上穿著道袍，頭上插著木簪，腰間鈴鐺叮當作響，壹手拿著小幡，上書“神仙賜藥，百病全消”，另壹只手拿拂塵左右搖晃，這伴隨著山中煙霧，果然似是神仙中人。
　　神仙賜藥？包治百病？
　　這兩者都是平常忽悠人的。
　　“她是神仙？”
　　蘇陽還是詢問顏如玉，他知道自己的眼眸能看穿鬼，但是壹些妖物，以及這世間的神仙都能瞞過他的眼睛，但是心下卻覺得這道姑八成是壹個江湖騙子。
　　“妳去和她談談便知道了。”
　　顏如玉低頭觀賞石頭，說這話意是想要將蘇陽打發過去，這人眼睛壹直在她身上，時而在身前腰後停駐，她壹個黃花閨女可受不了。
　　蘇陽打量了那個道姑壹陣，看這道姑有意無意的往人多地方靠，搖著腰間鈴鐺引人目光，再看這女子和裏面壹個書生打著眼色，心中就有了數。
　　“不用去談了，這女子庸庸碌碌，頂多是個神棍，那裏有妳這般仙姿道貌。”
　　蘇陽從八卦袋中掏出幾個小袋子，將這放在石頭上面，顏如玉放下手中杜鵑，看蘇陽拿出來的是紅棗，瓜子，豆腐幹，雜色糖，還有壹點果子蜜餞，這些全是蘇陽昨天買的，今天走的時候帶了出來。
　　“如玉，妳看那個書生怎麽樣？”
　　蘇陽將豆腐幹遞給顏如玉，信手指著在壹邊遊玩山水，吟詩作賦的學生，而蘇陽所指的是正中壹個，長得白白凈凈，看起來倒是個帥哥，言談舉止大大方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綾羅綢緞。
　　顏如玉啃著豆腐幹，盯著那個書生壹會兒，說道：“這種人少筋骨，缺精神，看起來很不錯，但必然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是壹個軟骨頭，讓人靠不住。”
　　雖說有知人知面不知心壹說，但壹個人的內在修養也通常表露在外，通過這些觀其神氣，也能夠將人看的七七八八。
　　“他叫張善。”
　　蘇陽對顏如玉說道。
　　這麽壹說，顏如玉立刻便知道了，在昨夜審問蔡富被害的時候，蔡富曾經跟壹個老伯打了招呼，聲稱這老伯是被自己兒子張善氣死，此時又知道這個書生是張善，顏如玉也不由輕哼壹聲。
　　在陰司之中，不孝是重罪，蘇陽在考城隍的時候，所答的題也多關於孝，在得知了張善賭博，氣死父親之後，沙福林在生死簿上削了張善福祿，壽命，只等著張善壽數到了，便帶著前往陰司問罪。
　　“妳仔細瞧瞧這個張善和那女道。”
　　蘇陽對顏如玉說道。
　　顏如玉同樣在這兩人身上觀瞧，不多時便看到這兩個人眉來眼去，心中便知，恐怕是這張善在這裏做局，要誆騙他的這些同學們。
　　果不其然，在那個女道士靠近了書生之後，張善在裏面就開始起哄，用言語來調戲女道。
　　現在這時節，女道士可並不是壹個好職業，許多道觀裏面的女道士，真正職業和青樓中的姑娘壹般，故此這些書生見了，也多言語輕薄。
　　“哼！”
　　只見那個女道士拂塵壹甩，冷眼看著周圍書生，厲聲說道：“妳們這些書生不知謹言慎行，當真是將夫子的書讀到了狗肚子裏……”又對著率先調戲他的張善喝道：“張善，妳重孝在身，還敢出如此輕薄話語？”
　　此話壹說，果然是讓張善面色煞白，指著那個女道士渾身顫抖，發不出壹聲來。
　　“李世！”
　　“李根！”
　　“趙衛！”
　　“王祥！”
　　“馮盡義！”
　　“朱向仁！”
　　這女道士口壹開，便將這些書生的名字叫的清清楚楚，壹下子便將這裏的書生全都給嚇住了，壹個個噤若寒蟬，看著眼前女冠，心中這才明白，這女冠是有“真本事”的。
　　“仙人饒命！仙人饒恕我妄語……”
　　張善跪在地上，對著女道士連連乞求，而這女道士伸手壹點，張善立刻就止住了嘴，在嘴裏面嗚嗚丫丫，雙手抓著嘴皮，卻始終說不出話。
　　這壹手之後，果然是讓這裏的學生們壹個個跪在地上，請求這女道士的饒恕。
　　“我豈是那種因為壹點言語冒犯，就要妳們性命的人？不過是小懲大誡，望妳們今後謹言慎行罷了。”
　　女道士拿捏姿態，目光看向了教書先生，眼神壹冷，喝道：“劉瑞伯，妳也罪過不小！去年八月十三，妳身上帶著的銀錢丟了，便抓壹左近女子，言稱搜身，伸手施為，無所不至，銀錢不曾找到，又汙在身上藏著，扒人衣裳……回頭那女子便自盡了，這壹冤債要有誰來償還？”
　　此話壹說，讓那個教書先生也面色慘白，撲通壹聲就跪在了地上，對著女道士連連磕頭。
　　這事情在城隍廟的檔案中並不曾有，但看這教書先生表現，卻又實則有之，蘇陽頓住了腳步，打算先不戳破，看看這事情往後有什麽發展。
　　果不其然，這女道士對著眼前書生壹壹點名，所說的均是他們個人隱私，被眼前這陌生女子將壹切點明，他們這些人方才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怠不虛也。
　　“不是我要饒妳們性命，是這閻王爺要索妳們的命！”
　　女道士冷聲說道：“有道是昭昭之禍，冥冥之罰，張善妳家產全破，劉瑞伯妳去年摔斷了腿，馮盡義妳現在身體不適，這些全都是閻王爺在陰間懲罰妳們呢！”
　　此言說後，女道士瀟灑轉身，便要離開。
　　“道長救命！道長救命！”
　　在前面的張善是時張開了口，連忙跑到了女道士的身前，撲通壹聲就跪了下去，不住磕頭，懇求這女道士能夠救他們壹命。
　　後面的書生見樣學樣，壹個個都緊隨其後，被這女道士恐嚇之後，他們當真是覺得自己壽數將盡，而這女道士就是他們的壹線生機。
　　女道士看他們良久，終究壹聲嘆息，聲音滿是悲憫，嘆道：“也罷，今日我行走白巖山，見這裏仙境出奇，方才留此殘步，眼下和妳們相聚，也算是緣法，少不得要我救妳們壹救，只不過……”
　　“仙長盡管施手，我們必然傾盡所有，以報仙長恩德。”
　　張善帶頭將自己的銀兩全都拿了出來。
　　後面的書生見狀，也都壹個個的將銀兩取出，很快就在這張善面前，銀兩堆成壹堆，粗略壹算，都有上百兩銀子。
　　“也好……”
　　女道士如此才說道：“如此我就請來閻王爺，和妳們說道說道，若是閻王爺能夠開口，自然就能饒過妳們，如果閻王爺不肯饒恕妳們，那我也沒什麽辦法。”
　　好大的口氣。
　　蘇陽磕著瓜子，看著女道士，作為轉輪王的女婿，別說閻羅王了，就算是自己的老丈人都不敢輕易請，這女道士倒是能開這個口。
　　依照女道士的要求，這請神需要在極僻靜密閉的地方，左右無人，這在深山之中，自然是找不到這個地方，在張善的提點下，眾人將帶來放置飯菜的布拉起，四面壹圍，倒是正好讓女道士能在其中“入定”。
　　眾人跪在地上不敢擡頭，而後就聽幕布之中狂風大作，從眼睛余光看著布角，卻是壹點都不曾移動的，而後又聽裏面狂風稍息，鬼哭陣陣，地下似有巖漿迸發，千百鬼呼壹並而來……
　　蘇陽正在嗑瓜子的手都停了。
　　京中有善口技者？
　　聊齋，口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