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更吹落，星如雨

　　武田英夫都要被氣笑了，他都能想象到那兩人偷偷摸摸紮車胎，還生怕紮車胎聲音太大的鬼祟樣子。
　　結果，就這麽兩個人，剛剛差點把他嚇住！
　　“換車胎，”武田英夫猙獰道。
　　壹名下屬低聲說道：“理事，壹輛車只帶了壹個備胎，但是每輛車的四個輪胎都被紮了，備胎不夠。”
　　武田英夫反手壹耳光，將下屬扇的像陀螺壹樣在雪地上轉了兩圈：“拿四個備胎拼好壹輛車不會嗎？先派壹支先鋒部隊去追殺他，其他人跟我在後面追！”
　　下屬好不容易站定身形，趕忙眼冒金星的鞠躬：“明白！”
　　壹群人迅速換好車胎，十多輛車風馳電掣的追了出去。
　　如果少年騎車往雪山裏逃跑，積雪上壹定會留下足跡。
　　武田英夫知道，這少年和神宮寺真紀跑不了。
　　唯獨有疑慮的是，他至今仍舊無法判斷少年的實力，所以先讓下屬追上去試探。
　　直接抓住了是最好的，功勞依然是他的，如果沒抓住，遭遇反抗，前面那十多輛車也足以拖住少年，消耗少年的戰鬥力。
　　……
　　……
　　此時，小小的神宮寺真紀橫坐在山地車的橫梁上，迎面的風吹來，她卻不覺得冷。
　　“害怕嗎？”慶塵問道。
　　就在剛剛，小女孩跟著他紮破車胎後，又看著他悄無聲息的抹掉了十多名神秘事業部成員。
　　那是實打實的廝殺，慶塵將這世界最殘酷的壹面展現在小女孩面前。
　　神宮寺真紀如約的沒有閉眼。
　　她輕聲道：“害怕。”
　　慶塵笑了：“害怕是正常的，我就經常會害怕。但害怕不要緊，要緊的是妳得去學會面對它。苦命人拿什麽面對這個世界呢，我們沒有錢、沒有車、沒有含著金子出生的好命，泥腿子想要在這世界立足，那就得拿出足夠的勇氣。”
　　神宮寺真紀似懂非懂的用力回應：“嗯！”
　　山裏的風雪飄落在兩人身上，神宮寺真紀雖然還是不太明白，慶塵到底要帶她走上壹條怎樣的路，給她壹段怎樣的人生。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她的人生已經改變。
　　小女孩輕聲道：“哥哥，以前遊客們來白川鄉總說這裏像童話裏的世外桃源，但我總覺得童話裏都是假的。如果真有童話，怎麽沒有人來救救我。”
　　這時，後方的車輛已經漸漸追了上來，耀眼的遠光燈在黑夜裏像是刺人的刀子。
　　神宮寺真紀緊張的抓住車子：“不是已經紮破他們車胎了嗎，怎麽還是追上來了，快跑。”
　　慶塵楞了壹下，然後笑道：“他們把備胎湊到壹起了，放心，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可以分散他們的兵力。這壹次不跑了，不然妳會以為，我要帶妳走的路是‘跑路’呢。”
　　“啊？”神宮寺真紀明顯沒有聽懂慶塵的爛笑話，她甚至沒意識到慶塵要做什麽。
　　慶塵停下了山地車，站在山路間說道：“離遠點，現在讓妳看壹下，什麽是騎士。”
　　神宮寺真紀怔怔的看著，她只覺得哥哥的氣勢忽然變了，就在風雪的中心。
　　下壹刻，待到車輛逐漸靠近。
　　卻見慶塵伸手探入夜空之中，輕輕的屈指壹彈。
　　纖細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碰觸到壹片晶瑩的雪花，那液態的騎士真氣咆哮著的從他指尖噴薄而出。
　　脆弱的雪花被騎士真氣裹挾著，並沒有在著彈指壹揮間碎裂，反而生長出了新的雪鋒。
　　砰的壹聲，小小的雪花旋轉如刀，竟是迎面隔著數十米，擊穿了第壹輛越野車的車窗。
　　那雪花飛出時帶動著狂風，遠光燈之中，小女孩只感覺那壹小片雪花像是牽動了漫天的風雪。
　　在空中劃出壹條白色的線，就仿佛空氣都被割開。
　　擊穿了司機的眉心。
　　她忽然在想，如果這世上真有神明，那這位彈指間以雪花殺人的哥哥，壹定就是了。
　　司機死亡後，身體不由自主的帶動了方向盤，碩大的越野車在公路上側翻出去，朝著慶塵滑行著撞了過來。
　　然而慶塵面色不改，他只是從容不迫的站著，壹次又壹次的彈指，輕描淡寫的將壹片又壹片雪花彈射出去。
　　在夜色裏發出咻咻咻的聲響。
　　壹輛又壹輛車的車窗被擊碎。
　　這是慶塵在山脊上發現的騎士真氣新用法。
　　他壹直在想壹個問題，騎士真氣由氣態轉液態，必然代表著質量的提升，那麽秋葉刀的堅韌與鋒利程度是否有提升？
　　直到他無意間彈走壹枚雪花。
　　那壹瞬間，慶塵發現雪花沒有被他手指震碎，反而被騎士真氣鼓蕩的猶如ATS－34型號高碳鋼。
　　騎士真氣從身體由內向外噴薄的力量，仿佛槍膛擊錘砸中了子彈，力量在頃刻間迸發。
　　過去有壹段時間，慶塵會覺得騎士真氣有些雞肋。
　　秋葉刀投擲距離很近，也很受“材質”限制，有時候秋葉刀打在人身上，可能對方沒什麽事，葉子卻碎了。
　　所以他殺敵時，還是更多的依賴於‘以德服人’，因為‘以德服人’的殺傷性遠高於秋葉刀。
　　只有暗殺時，才會用自己或別人的頭發來灌註騎士真氣。
　　超遠距離、近距離的殺敵方式他都有，但還缺壹個中遠距離更高效的殺敵方式，如今有了。
　　不夠。
　　還不夠。
　　慶塵知道，就算這樣秋葉刀還是無法替代自動步槍。
　　但他覺得，液態騎士真氣的作用遠不止現在這些。
　　那如同潮汐般奔湧在他體內的騎士真氣還未停歇，未到盡頭，未到彼岸。
　　只有今晚跨出那最後壹步，完成下壹項生死關，慶塵才能知道這液態真氣的完全形態是怎樣的。
　　此時，十多輛越野車裏的司機已經盡數死去，那些神秘事業部的成員甚至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車輛在濕滑的冰雪路面側翻後不停滑行，來到慶塵面前。
　　神宮寺真紀剛想開口說小心，卻看到車輛以毫厘之差，與慶塵擦肩而過。
　　慶塵壹動未動。
　　少年站在遠處側翻車輛的遠光燈裏，風雪在光束中飄搖著，少年輝煌而又燦爛。
　　小女孩直到這時候才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慶塵要給她的人生。
　　這就是她未來的人生！
　　“別動，”慶塵轉頭對小女孩笑道。
　　說著，他走去那些車輛旁。
　　下壹刻，掌心之中金色電弧迸發，還未等車裏的人鉆出來，便被少年掌控的雷霆悶死在車輛之中。
　　此時神宮寺真紀只覺得，這位哥哥簡直無所不能。
　　這如果都不算神明，那神明得是什麽樣子的？
　　慶塵解決了十多輛車裏的所有人，緩緩走向路旁的小女孩，輕聲問道：“害怕我嗎？”
　　他伸出右手手掌，手臂上的傷口剛剛再次崩裂，血液順著袖子流到手上，看起來格外猙獰。
　　小女孩上面壹步抓住了慶塵的手掌，感受著手心裏的溫度：“不害怕。”
　　小女孩繼續說道：“哥哥是個善良的人呢，為了村民們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就像當初救我壹樣。今天才知道，原來哥哥是會笑的。”
　　“走吧，上山，”慶塵壹只手牽著神宮寺真紀，壹只手扛起山地車，壹腳深壹腳淺的朝奧穗高嶽登去。
　　天色已破曉，他們只需要往蒼穹最光亮處行進就可以。
　　小女孩問道：“我以後也要在山脊上騎山地車嗎？”
　　“當然，”慶塵點點頭：“妳還要徒手爬上數百米絕壁，從雪山之上壹躍而下……怕不怕？”
　　“不怕，”小女孩說道：“我要走妳走過的路。”
　　……
　　……
　　登雪山要比走在平地上艱難許多，每壹次小女孩都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攀登很久。
　　以往慶塵都會等著，任由她吃力的攀登，哪怕再苦再累都不幫忙。
　　今天慶塵沒有這麽做，他讓神宮寺真紀伏在了自己背上，然後抱著山地車繼續行進。
　　待到他們到山腰時，便已經聽見山腳下有人吶喊，應該是武田英夫已經抵達了。
　　慶塵並沒有回頭看。
　　小女孩低聲說道：“哥哥，妳身上的傷勢是不是很多。”
　　其實，就連小女孩都發覺了，慶塵的狀態不是很好。
　　這些天以來慶塵像是折磨自己壹樣修行，以至於從裏世界帶回來的傷，根本沒有徹底痊愈過。
　　慶塵笑了笑：“沒關系的。”
　　“哥哥，我壹直感覺，妳在自責……”小女孩低聲說道。
　　“為什麽？”慶塵楞了壹下。
　　小女孩說道：“把難吃的飯菜吃幹凈，壹遍又壹遍的訓練，掉下山崖，再爬上來，這壹切都像是在懲罰自己。”
　　慶塵沈默許久，他倒是沒想到神宮寺真紀這麽小，就能看出許多他沒說出口的東西。
　　慢慢的，爬到了山頂，慶塵沈重的坐在山石上，看著遠方魚肚白的天空平靜說道：“我確實有點自責，也有點想懲罰自己。過去壹段時間，我曾連累別人為我死去。”
　　“所以我在豬圈裏的時候壹遍遍壘砌石墻，折磨自己的過程也嘗試著給別人壹些希望，我想試著帶他們壹起走出困境。其實直到那壹刻，我都還在可笑的盲目自信著。我開心的看著那些人的神色從麻木到生動，直到最後有人對我說……沒關系的，功成不必在我。”
　　“那壹刻，我就在想，其實不是我在救贖他們，而是他們在救贖我。”
　　說話時，血液從傷口中滲出，最後流在雪地裏，將白色的雪染成了紅色。
　　神宮寺真紀在他旁邊坐下：“現在呢？”
　　“現在？”慶塵笑了笑站起身來：“我回來了。”
　　說話間。
　　雪停了。
　　雲散了。
　　朝陽透過大氣層蕩開金色漣漪，就像那壹天在青山絕壁。
　　慶塵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已經漸漸爬上山腰的武田英夫等人，三百多人荷槍實彈，他們追尋足跡而來。
　　馬上就要將慶塵他們納入射程之內。
　　山脊陡峭，這壹次如果展開逆呼吸術，生死便要交給命運了。
　　小女孩哀求道：“哥哥，妳身上在流血，要不今天先放棄吧。”
　　慶塵回頭笑著對神宮寺真紀問道：“小真紀，妳現在還相信童話嗎？”
　　小女孩沈默著沒有說話。
　　慶塵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扶起了山地車，認真說道：“跳舞的人要不停的練功，他們腳上有傷，膝蓋有血，臺下哭了壹遍又壹遍，喊著要放棄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
　　“但登臺的那壹刻，他穿著絢爛的衣服，身上只剩下優雅與從容。”
　　“從那壹刻起妳就該知道，醜小鴨真的可以變成白天鵝，人間真的有童話。”
　　“可這童話不是別人寫給妳看的，是妳用血與淚，寫給自己的。”
　　慶塵將小女孩抱上了橫梁。
　　他不能將對方壹個人丟在山巔，不然神秘事業部發現他壹個人下山，壹定會上山先抓住神宮寺真紀做威脅。
　　當然，帶著小女孩壹定會更危險。
　　但神宮寺真紀既然已經決定走上騎士這條路，那便不需要再做選擇。
　　慶塵再次問道：“妳現在還相信童話嗎？”
　　神宮寺真紀認真道：“相信。”
　　慶塵又看了壹眼朝陽，上壹次他歷盡千辛才看到朝陽，這壹次他從朝陽中汲取著力量。
　　他終於想起自己剛剛成為騎士時，在山崖上看到那四個字時的心懷壯闊了。
　　慶塵義無反顧的展開了逆呼吸術，往前輕輕墊了壹步，整個人騎著山地車，沿著鋒利的山脊俯沖而下。
　　他回來了。
　　他沒有再給自己留什麽退路。
　　……
　　……
　　武田英夫在半山腰，忽然看見山頂之上有人騎著山地車，沿山脊俯沖。
　　他們在陰坡，是陽光還未照射到的地方，於是，武田英夫極目遠眺，只能仰頭看到山脊之上的黑色身影被鏤刻在朝陽中。
　　“開火！”他舉起自動步槍快速射擊，子彈在射程範圍內不停的追著慶塵的足跡。
　　卻見慶塵速度越來越快，眼睛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敵人壹眼。
　　每小時120公裏，若妳站在路邊，會感覺那輛高速駛過的車將妳與世界全都拋在塵埃裏。
　　生死關到底是什麽呢？
　　在失控的邊緣，尋找內心的秩序，然後與這世界交個朋友。
　　這次他不是要戰勝誰，而是要戰勝過去的自己。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慶塵心情釋放出來剎那，他忽然覺得方向不再那麽難以把控，甚至不再覺得山脊危險。
　　他就像晚飯後悠閑騎在公園裏，不再急功近利，不再患得患失。
　　這條路是他命運裏註定要走的路。
　　那還有什麽好怕的？
　　慶塵的精神意誌把小女孩都感染了，神宮寺真紀安心的坐在橫梁之上，出神的望著朝陽。
　　“殺了他們！”武田英夫怒吼著。
　　神秘事業部成員見彈道移動速度無法追上慶塵，幹脆在慶塵前進的路線上進行提前量射擊，組成鋼鐵洪流的屏障。
　　連山脊都被子彈掃射的碎石飛濺。
　　剎那間，當慶塵來到他們掃射處時，整個人竟是連人帶車，兇猛躍起兩米多高，避開了掃射！。
　　所有人看著他在朝陽中帶著小女孩，以飛躍之姿躲開了所有漂移的彈道。
　　誰也沒想到慶塵在這危險、狹窄的山脊上，敢使用如此危險的動作！
　　“他中彈了！”有人吼起來：“他大腿中彈了！我確定！”
　　槍火太密集，饒是慶塵再如何計算，再如何兇猛，還是中彈了。
　　可是，慶塵中彈後並沒有哀嚎與沮喪，他仿佛屏蔽了壹切負面感官似的，還在不折不扣的執行著自己的意誌。
　　武田英夫猙獰著面目在山腰處狂奔起來，計算著慶塵的路線與必經之路，想要以自己強大的實力在慶塵速降下來的途中進行攔截。
　　可下壹刻，他看到慶塵忽然站起身來蹬動著山地車，在時速壹百二的基礎上，再次提速！
　　根本不給武田英夫靠近過來的機會！
　　某壹刻，武田英夫感覺自己心悸了壹瞬，他好像聽到了“哢”的壹聲。
　　這聲音來的突然，不知從何而來。
　　他只能站在原地眺望著慶塵俯沖進山谷，在山脊刀鋒之上如履平地。
　　“追下去，”武田英夫憤怒的揮舞著手臂。
　　十多分鐘後，殺手們抵達谷底。
　　可是，當他們抵達谷底的時候，卻發現被丟棄在壹旁的山地車，慶塵卻不見了。
　　積雪上有血跡，武田英夫順著血跡擡頭看去，卻看到那大腿受傷的少年……竟然背著神宮寺真紀，開始重新趟雪攀登奧穗高嶽。
　　背影疲憊卻堅定。
　　“神經病嗎，騎著車子沖下來，結果又重新爬上去，他到底要幹什麽？”武田英夫怒吼道。
　　“理事，我們還追嗎？”有人問道。
　　“追，他不過壹人，大腿會中槍就說明他還害怕槍械，我們三百多人怕什麽！？”武田英夫說道。
　　只是，他想起剛剛那哢的壹聲，總覺得自己好像錯失了什麽線索。
　　雪山之上，人類渺小的像是壹個黑點。
　　壹個小黑點在前，三百多個在後，所有人都在奮力的攀登、追逐著。
　　慶塵壹瘸壹拐的登上奧穗高嶽，將小女孩放在地上笑道：“我成功了。”
　　神宮寺真紀楞了半晌：“啊……接下來幹什麽？”
　　“殺人。”慶塵說道。
　　卻見少年忽然轉身面對山下，無聲等待著。
　　待到那些人終於走進壹百米範圍內。
　　奔流不息的液態騎士真氣逐漸狂躁，它們遊經慶塵四肢百骸，最終奔湧向嘴巴。
　　呼！
　　吸！
　　慶塵站在朝陽裏驟然吸氣，再奮力彎腰噴吐而出，壹吐而盡。
　　白色的雲氣如潮汐般翻湧，卷動著山上的積雪滾蕩起來。
　　那壹枚枚雪花被吹起，化作刀鋒，雪崩似的向山腰三百多人卷起了暴風雪。
　　不知道多少枚雪花壹口氣的旋轉著，竟是壹瞬將三百多人盡數打傷，雪花刺入身體兩三厘米後在血液中融化。
　　三百人身上的衣服不停被刺穿，血液、布屑混雜，宛如有人手舉金屬風暴在蒼穹上扣動了扳機。
　　威力沒有金屬風暴那般恐怖，可雪花刺入眼睛會致盲，在身上打出千瘡百孔會令人陷入疼痛，甚至失血過多休克。
　　只見那三百多人跌落在雪地中哀嚎不止，有些人幹脆倒黴到脖頸大動脈被碰巧割斷，當場暴斃。
　　這壹幕實在太恐怖了。
　　山巔少年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大殺器。
　　呼吸間傷三百人，看似壯觀的三百多人也都成了陪襯！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