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首采告捷

第018章 首采告捷
　　翌日。
　　三夫人從甜蜜的夢中醒轉過來，她的手心裏還壹直攥著那條淡藍紫色的絲絹，那條絲絹已成了她的寄托。“折花公子，折花公子，唉，只怕我今生是見不到他了。”她默嘆壹聲，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壹陣敲門聲響起，只聽壹個脆生生的聲音叫道：“夫人，夫人，您醒了嗎？”三夫人壹聽，是丫環小紅的聲音，她答道：“嗯，小紅，妳去打些水來吧。”小紅應了聲，便沒聽到聲響了，想必她去打水了。三夫人才想起手中的絲絹不能給別人看見，於是連忙把它藏在枕頭底下，然後才起身更衣。
　　壹陣腳步聲響起，小紅把水打來了。她推開門進來，把水倒進臉盆，伺候三夫人的妝洗。小紅十三四歲，頭上紮著兩條辮子，身穿壹件花紅衣服。
　　小紅邊給三夫人梳頭，邊叫道：“夫人。”三夫人應道：“嗯，什麽事？”小紅說道：“聽老爺說，咱們家昨晚鬧賊了。”
　　三夫人聽了，心頭壹跳，忖道：“難道昨晚的事，老爺已經知道了？”她強自鎮定地說道：“哦？有誰這麽大膽，竟敢到老爺這兒來鬧事？”
　　小紅聽了，忽然低聲說道：“聽說，是，是壹個淫賊。”三夫人壹聽，頓時面無血色，手中的胭脂也抖落在桌子上。她只道昨晚的事確已敗露，心中驚恐萬分。
　　小紅見了，叫道：“夫人，夫人，妳怎麽了？”三夫人答道：“我，我……”竟說不出話來。小紅雖小，卻也見過世面，她見三夫人如此，輕聲地笑了笑，安慰道：“夫人，妳不要害怕。老爺說了，他壹定會增派人手，加強警戒，絕不讓那惡賊在今晚侵犯小姐。”
　　三夫人聽了，壹驚，說道：“什麽？小姐？那淫賊要來害小姐？” 心裏卻稍定。
　　小紅點點頭，說道：“是啊。今天早晨，老爺房中柱子上發現壹字條，裏面寫著什麽今晚子時，前來與貴千金相交相識之類的話。除了字條，還有壹條絲絹呢。”
　　三夫人聽了，心頭又是壹跳，問道：“絲絹？是怎麽樣的絲絹？”
　　小紅答道：“聽說，是壹條淡淡的，藍中帶紫的絲絹。哦，對了，那絹上有字，是什麽……‘折花公子’，沒錯，就是‘折花公子’四個字。”
　　三夫人壹聽，心道：“果然是他。”壹時真是百味摻雜，又驚又喜，又憂又愁。驚的是他膽大包天，竟然公開叫囂，要侵犯縣太爺的千金；喜的是終於有了他的消息；憂的是他壹個人怎能敵得過四手呢；愁的卻是，原來他心中並沒有自己，他想著的竟是小姐，畢竟自己年紀大了。三夫人壹陣失落，自嘲道：“虧自己還日思夜思地想著他呢，沒想到他是這樣壹個沒良心的人……”
　　小紅見到夫人在發呆，連忙喚道：“夫人，夫人，您沒事吧？”三夫人驚醒過來，說道：“哦，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
　　原來，秦慕楚待柳福把制好的絲絹送來後，他便計劃著如何采花的事。既然他們都希望我如此，我便如他們所願，采花給他們瞧瞧。這幾天，他已在淩縣逛了壹遍，已有幾個可供下手的人了。不過，既然要把名聲放出去給他們看看，就必須找壹家有地位的千金小姐來采。於是他把目標定在了縣太爺黃世遠家的千金黃綾身上。當天晚上，他便到衙門去了。他先是找到了黃綾的住處，本來是可以馬上就把她給采了，但他想揚名，也就忍住了。卻見對面的閣樓上有燈，便掠了過去，見是他前幾天曾采過的那位夫人在床前發呆。他可是高手，自然看出那夫人是在思春，便又進去好好安慰了她壹番。接著，他到黃世遠的房間留下字條與絲絹，揚言要采其千金的花。
　　秦慕楚這壹招果然奏效，第二天，整個縣城把淫賊要采縣太爺的千金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二麻子，今早衙門怎麽如此忙碌？兵力也像增加了不少呢。”
　　“小辮子，妳沒聽說嗎？昨晚衙門鬧賊了，並且給縣太爺留下話來，說今夜子時要來采綾兒小姐的花兒呢。”
　　“嘿！這賊忒也太大膽了吧？那可是縣衙啊，有官兵把守，他也敢發此狂言？”
　　“我說小辮子，那淫賊要沒有兩把刷子，他昨晚怎能到衙門留話呢？聽說他還留下了壹條絲絹，上面有他的番號呢。那賊叫……叫什麽來著……對了，叫‘折花公子’！”
　　“‘折花公子’？二麻子，妳聽說過這號人物嗎？”
　　“沒有。照我看哪，這家夥要麽是個武藝高強之輩，要麽就是個傻瓜。”
　　“唉，黃大人在咱們縣還算是個廉潔奉公，愛民如子的人，妳說出了這事……可惜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幫不上忙呀。”
　　“小辮子，這妳就放心了，聽說已有幾撥急公好義之士自告奮勇，前去保護縣太爺府衙了。”
　　……
　　……
　　半天的工夫，縣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談論著“折花公子”，都在猜測他是個怎樣的人。有的說他是個三頭六臂的人，要不他怎麽敢這麽囂張；有的說他是個冷酷無情的人，要不他怎麽給自己起名叫“折花”呢；還有的人……總之，說什麽的人都有。
　　晚上。縣太爺府堂。
　　壹群武林人士圍坐著，其中有壹青年，面色白凈，舉止文雅，乃是蘇州鄭園的少主人，名叫鄭弈。
　　蘇州鄭園乃是世家，其財力不可估量，而且其家傳武功亦不可小覷。鄭園也同樣樂善好施，不論是對當地的百姓，還是對武林中人，能夠幫助的都盡可能給予幫助。但因為鄭園為人處事較為低調，在武林中也就沒有顧家莊這般有名了。
　　蘇州鄭園現今的主人是鄭環龍。鄭弈便是其唯壹的兒子。鄭弈與鄭環龍的不同之處就是，他不安於待在家裏打理家事，總是喜歡到外面結交朋友。鄭環龍只有壹個兒子，也就由著他了。不過鄭弈畢竟是家世顯赫，身邊又不乏那些吹捧之輩，所以難免沾有紈絝子弟的習氣，形成了傲慢，自以為是的性格。
　　縣太爺黃世遠見到在坐的武林人士，顯然是以蘇州鄭園的鄭弈為龍頭。能有這麽些武林中人前來助他，內心也是十分得意。當然，他也知道，有些人是慕他的女兒之名而來的。要知道，他女兒綾兒在淩縣可是數壹數二的。他是個老於世故的人，要想保護好女兒，還必須靠這些人。於是他以商量的口氣向鄭弈說道：“以老夫之見，應把小女移往他處，好讓那淫賊的奸計無法得逞。不知鄭公子意下如何？”
　　鄭弈還沒來得及回話，他身旁壹位與他年紀相仿的人卻先開口了。他是鄭弈結交的朋友之壹，名叫徐敏傑。他說道：“黃大人太過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折花公子’這個名號我們從未聽聞過，料想厲害也是有限的。妳看看我們在座的眾多好手，只要那賊子敢來，我們定教他變成‘折手折腳公子’，大家說對不對呀？”在座的俠義之士聽了，都紛紛應和，聲稱定要那“折花公子”有來無回。
　　徐敏傑等眾人稍為安靜下來了，才接著說：“所以，黃大人完全不必讓綾兒小姐移往他處，我們正好以小姐為餌，誘得那賊子前來，好讓我們把他給擒下。鄭弈，妳說是不是啊？”鄭弈朗聲說道：“敏傑說得壹點不錯，憑我們這麽多人，實在不必怕那‘折花公子’，黃大人您就不必擔心了。綾兒小姐的安全由我們負責，決不會讓她有絲毫損傷的。”
　　眾人也紛紛贊成。
　　黃世遠見狀，心中大定，忖道：“想那淫賊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綾兒呆在她房裏也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更何況還有這麽多衙役呢。”
　　三夫人沒有點燈，立在窗前，望著對面的樓閣發呆。她聽丫環小紅說，本來老爺是要把小姐轉到別處去的，但是那些俠義之士主張以小姐為餌，才能引得淫賊上鉤，老爺也只好作罷。他們從未聽過“折花公子”之名，認為定是壹個色膽包天的無名小卒，不足為懼。現在，俠義人士和官兵均已在小姐的閣樓周圍埋伏好了，就只等那淫賊上鉤了。
　　這時，三夫人看見壹個灰色身影飛進了院子，往小姐的閣樓掠去。她默嘆壹聲，暗道：“他還是來了。”
　　來的正是秦慕楚。但他似乎太不小心了，壹接近閣樓，便被埋伏在壹邊的俠義之士和官兵發現。秦慕楚壹閃身，從窗口穿進了小姐的閨房。鄭弈和徐敏傑他們心中大急，沒想到這個淫賊輕功竟然如此高明，壹閃身就進了房內。他們也紛紛高舉兵器，向窗口躍去。並且個個有意賣弄自己的功夫，其實他們不贊成小姐移走避開，就是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現壹下。可是他們剛到窗前，便有壹個灰影從房內撞碎窗格，直向他們飛來，嚇得他們急忙後退，而在遠處的黃世遠見狀，連忙命令手下放箭。只見萬箭齊發，灰影已成刺猬，“哢嚓”壹聲落到院子。
　　三夫人見此情景，忍不住驚呼起來。俠義之士已奔到灰影面前，沖在最前面的是徐敏傑，他趨近前壹看，叫道：“不是他，是壹張椅子！”他的話音還沒落，窗戶裏又飛出壹個灰影，他的背上還扛著壹張被褥。只見他壹個縱身，已飛到院墻邊去了。官兵們的弓裏已沒有扣箭，無法攔截。鄭弈他們也都落在院子中央，看到灰影快掠出院子了，才起身追去。黃世遠氣得直跺腳，怒聲叫道：“快，我的綾兒被那賊子擄去了！快給我追！”官兵也隨即追了出去。
　　壹柱香的時間過去了，黃世遠已回到廳堂裏，正在走來走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壹個衙差沖了進來，黃世遠連忙問道：“怎麽樣？小姐救回來了嗎？”那衙差回答道；“回大人的話，我們追到北城門外，在城墻下發現了小姐的被子。”黃世遠又急聲問道：“那人呢？小姐她人呢？”衙差低頭道：“沒有發現小姐的蹤影。”黃世遠氣得跳了起來，厲聲道：“沒找到小姐妳回來做什？再給我去找！”衙差應了壹聲又跑出去了。黃世遠低聲罵道：“壹群飯桶！”他平常可不罵人的，現在女兒被搶，心急之下，也顧不了體面了。
　　幾個時辰過去了，淩城內的大街小巷，淩城外方圓十幾裏的大村小寨，官兵們早已搜遍，均壹無所獲。鄭弈和徐敏傑他們更是追出四五十裏有余，依然沒有黃綾小姐和“折花公子”的蹤影。
　　東方的天空開始亮起了魚肚白，搜尋了壹晚的官兵和鄭弈徐敏傑他們都無精打采地回到了縣衙。那些官兵對這樣把人追丟的事早已司空見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丟人的。倒是鄭弈和徐敏傑他們，臉色十分難看。近年來，他們在蘇州太湖壹帶可謂是聲名鵲起。當然，有許多江湖人士因著他們父輩的緣故。但不管怎麽說，他們，至少是他們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無所不利的。
　　這或許也是許多年青人共同的心性吧。年青人往往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總是以為只要憑著自己的壹腔青春熱血，就能闖出壹條光明大道來。可是當他們在前進路上碰過無數次壁以後，才發現自己早已滿身傷痕，不復當年的銳氣。
　　人，才真正走向成熟。
　　鄭弈徐敏傑他們之前曾誇下海口，好像對“折花公子”能手到擒來，如今卻在對方壹個照面下就讓他逃脫了，並且逃得無影無蹤。這對他們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來說，可謂是打擊極大。他們在縣太爺黃世遠面前，也沒有先前的豪氣了，就像是蔫了的青菜。
　　黃世遠雖然很氣，但他也知道眾人確實是盡了全力了，怪只怪那賊子太狡猾了。事已如此，縱使是大發雷霆，女兒就能自己回來嗎？再怎麽說，他早已是個老於事故的人了，他沒有對大家怒吼，只是平靜地坐在椅子上，壹聲不吭。
　　“老爺！老爺！小姐她……她……她……”壹個丫環模樣的小女孩急奔入大廳，她可能是太急切了，直沖進來，才發現廳裏除了老爺外，還站著許多人。她畢竟只是個丫環，見到眾多陌生人，總是會有所害怕的，因而話也說不出來了。最後壹個“她”字已聲如蚊吟了。
　　這個丫環名叫小青，是黃世遠的女兒黃綾的貼身丫環，平時她就住在黃綾外面樓下，負責她的起居。
　　黃世遠壹聽到小青提到“小姐”兩個字，心中的怒火便要發作，可是當他看著小青荒亂與關切的眼神，暗嘆道：“唉，她只是關心綾兒而已，我又怎能和她較勁呢？”於是他竟出奇地溫柔地對小青說道：“小青啊，小姐是被那賊子擄走了，這個我們俱已知道，妳下去吧，不要在這添亂了。”
　　小青卻急了，說道：“不是的，老爺！小姐她，她在房裏！”
　　眾人聽了，都神色壹變。徐敏傑第壹個發話：“不可能，昨晚我們親眼見到黃小姐被那淫賊擄走的！”大家也都用懷疑的目光望著小青。他們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世遠嘆道：“小青，妳是不是想小姐了？這也難怪，妳從小跟著小姐，感情自然很深。”
　　小青大聲地說道：“我沒有說謊！昨晚我在樓下，聽說有淫……賊子要來，駭得我睡不著。到了子時，我聽見外面響聲壹片。有射箭的，有怒呼的，有撥刀劍的，就更不敢動彈。可是不久便沒了聲響。我偷偷地從窗縫裏望出去，院子靜悄悄的，剛才的壹切聲音都沒有了，也沒有見到壹個人！我突然想起小姐，於是壯著膽子上了小姐的房間，推開房門壹看，小姐正好好地躺在床上。我舒了壹口氣，就要關門下去，卻發現小姐的眼睛壹直睜開，就上前去。我剛走到床前，窗戶突然開了，飄進壹個影子，他擡手壹揮，我就不省人事了。等到我醒轉過來的時候，小姐還是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壹聲不吭。我爬起來去叫她，連叫了幾聲，小姐她都不應，她，她，她……”說到後來，小青竟帶著哭腔了，顯然她是從來沒有見過小姐這樣的。
　　鄭弈聽了，失聲叫道：“不好！我們中計了！”剛說完便沖出了廳堂。黃世遠也醒悟過來，連忙喊道：“快，到小姐的閣樓去！”眾人聽了，也都明白了怎麽回事，紛紛趕往黃綾的閨房。反而把小青落在原地。
　　在黃綾的閨房門前，鄭弈躊躇不前，他畢竟是世家子弟，心中雖急於想知道事實，卻也不敢把黃綾的房門推開。黃綾不在還猶有可原，萬壹她真在裏面，那可是十分無理的事情了。
　　黃世遠排開眾人，推開門進去了。剛進去是壹個客廳，轉右掀開串珠簾子，才是黃綾的睡房。黃世遠的心很矛盾，既想見到女兒在裏面，又不想見到她在裏面。掀簾子時，黃世遠的手有點顫抖，在簾子前停住了。然後，他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雙手猛地扒開簾子，大步邁了進去。
　　“綾兒！”黃世遠失聲地叫了出來。果然如小青所言，縣太爺的千金，他的女兒即黃綾，就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眼無生氣，頭發有點淩亂。最為令縣太爺觸目的，卻是他的女兒黃綾手中的壹條絲絹，那條和他在早晨見到的絲絹壹模壹樣的絲絹。
　　他知道是誰的絲絹。但是這時，他這位雙鬢花白的父親又能幹些什麽呢？壹想到自己竟無力保護心愛的女兒，他就心痛萬分，肝腸寸斷。整個人也壹下子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