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踏月尋卿

　　淩采容悠悠醒來，只覺渾身軟綿無力，腦瓜裏也暈乎乎的，仍舊在床上賴了半晌，懶洋洋的舍不得起來。
　　迷糊間手兒摸到自已身上，但覺衣服質地柔軟光滑，似乎不是原來的衣裳，不禁唬了壹跳，整個人立時清醒了許多，慌亂中從床上滾下來，氣急敗壞地底頭瞧去，不禁魂飛魄散，原來的衣裳早已不見，身上穿的卻是另壹套質地極優的華麗衣裳，心裏連連叫道：“壞了壞了！莫是叫那幫采花賊給……”
　　壹時急得幾欲哭出聲來。雙手繼檢至裏邊，所幸還是原來的那件月白肚兜兒，再反手摸摸後邊自已所打的那只獨家結子，並未松脫改變，這才松了口氣，稍稍放下心來。
　　她定了神，遊目四顧，發覺原來是在壹間華麗舒適的小屋子裏，四壁所露雖皆為木質結構，樸素平常，但裏邊的家具擺設卻是典雅考究，那梳妝臺、春凳、小幾、香爐、立鏡、羅帳、臥榻、紗衾、繡枕、琉璃燈等用品壹概俱全，地上還鋪著壹張軟綿綿的西洋絲絨毯，赤著腳兒踏在上面好不舒服，而自已原來的衣裳正整齊地放在床側的小幾上。
　　淩采容想了半天，只依稀記得自已被那“無極淫君”韓將點了穴道，卻不明白怎麽會在這個地方。她起身走到屋子唯壹的門前，用力推了推，卻似從外邊鎖住了，本能地提了提內力，誰料胸口壹陣極度的煩惡，丹田中卻是空虛得難過，半分內力也提不起來，好容易平復了喘息，坐於地毯上盤膝自檢了壹回，方知被白婆婆傷得極重，恐怕於兩、三月內無法復原了，心中頓時壹陣失神黯然，腦瓜裏壹片混亂。
　　淩采容起身又在屋子裏搜尋了壹回，再找不到其他出口，在梳妝臺前頹然坐下，對著鏡子，怔怔思量道：“雖然那人只幫我換了外邊的衣裳，身上多少也被他瞧了去，不知那人是誰？是男是女？”
　　忽然想起那個寶玉公子，不知為何，便是壹陣面紅心跳。
　　淩采容胡思亂想了壹會，百無聊賴，隨手拉開妝臺的抽屜，見裏面盡是極好的水粉胭脂。她從來只在兇險無比的江湖上闖蕩，師門中人又多是勾心鬥角之輩，何時能閑下情來妝扮過，此時反正無聊，便勻了些在掌心，輕輕打於臉上，頓見鏡中人兒嬌艷俏麗起來，與平日大不相同。
　　淩采容對著鏡子壹陣左盼右顧，心裏癢絲絲的，忍不住又咬了紅，兩瓣櫻唇便如那嬌花吐艷般的嫩紅欲滴，瞧得連她自已也心動起來，雙手托著自個的下巴，對著鏡內人兒得意地輕噫道：“好壹個小美人哩。”
　　忽然又想起自已的身份，不由輕輕嘆息了壹聲。
　　她顧影自憐了壹陣，又拉開下邊壹級抽屜，見眾多奇怪物品當中有壹只彩織錦袋，秀麗異常，便拿起來玩看，解開扣子，瞧見裏邊有本小冊子，便取出翻看，才瞧了兩頁，頓然羞得面紅耳赤，啐了壹口，遠遠地丟到了壹旁，原來裏邊畫了壹幅幅妖精打架的圖兒，旁邊還配了壹行行字體娟秀的香艷詩詞，正是鳳姐給寶玉玩看過的那冊春宮——《玩玉秘譜》淩采容心頭“通通”亂跳，暗啐道：“這些富貴人家，果然淫穢荒唐，家裏竟然藏著這麽惡心的東西。”
　　突然又想起寶玉，心底壹陣惶然，倒有七、八分認定了這兒便是那小子的屋子，心道：“瞧他模樣斯斯文文，卻看這種東西，真是人不可貌相哩。”
　　壹時希望是寶玉幫自已換的衣裳，壹時又希望不是他。
　　屋子裏壹直點著琉璃燈，也不知是什麽時辰，淩采容悶得心頭發慌，想趁閑運功療傷，卻連丁點氣息也提不起來，只好作罷。不知又過了多久，竟想起那冊春宮來，心兒“砰砰”亂跳，忙欲轉念他顧，誰知方才看到的那兩頁撩人的春宮畫面，卻陰魂不散的死纏著她，愈欲丟開卻愈是如影隨形，酥酥麻麻地的只往她心兒裏鉆，直教她想道：“反正此時沒別人，我就是瞧了，然後好好的放回去，又有誰知呢？”
　　此念壹生，便不知不覺去撿起那冊《玩玉秘譜》縮在椅子裏屏息靜氣的翻看。
　　那《玩玉秘譜》乃當今四大青樓之壹的品玉閣大家曼虛靈所作，冊中春宮筆筆傳神，勾人心魄。淩采容何曾瞧過這樣的東西，便似那小兒忽灌了烈酒，只看得如癡如醉，魂蕩神餳。
　　她尚為處子，對那男女之事只是壹知半解，此時壹頁頁瞧過，這才稍明了許多原本模模糊糊之想，心兒直蹦個不住，暗念道：“原來那夫妻之事竟是如此，真是……真是羞死人了，怎麽能做得出來？”
　　又想到世間不知有多少對夫妻，多少個日夜在做這些事兒，更是羞得雙頰如燒。
　　翻到這頁，但見壹幅淫艷圖兒：畫的是荷塘邊的竹林，間有壹小姐模樣的女子，斜斜倚靠在壹個蹲著的丫鬟背上，只褪了下邊小衣，丫鬟卻抱住後邊綠竹桿。小姐前邊有個男子全身冠帶，也只褪了褲子，壹只擎了小姐的腿在前抽插，那交接處竟細細畫出來，纖毫畢現。旁有題跋：東風齊借力。綠展新篁，紅舒蓮的，庭院深沈。春心撩亂，攜手到園林。堪愛芳叢蔽日，憑修竹慢講閑情。綠陰裏，金蓮並舉，玉筍牢擎。搖蕩恐難禁，倩女伴暫作肉兒花茵。春風不定，簌簌影篩金。不管腰肢久曲，更難聽怯怯鶯聲。休辭困，醉趁余興，輪到伊身。
　　淩采容心道：“該死，這夫婦倆真是羞煞人，怎麽在丫鬟面前做這事兒！”
　　瞧得把持不住，幾欲把春宮丟開，誰知那本冊子就似塗了膠水似的牢牢粘在手裏。她識字不多，但那題跋字句淺顯，略微壹品，已看懂了七、八分，身子便酥了八九分，癱在椅子裏，鼻息滾燙，捂頰自警道：“再瞧壹頁，便放回去。”
　　卻是翻了壹頁又壹頁，不但沒舍得將冊子放回去，還不知不覺間把手兒放到了自已的腿心裏，隔著裙褲摸到了那壹粒連洗澡時都不敢多碰的嬌蒂上……
　　待又翻至壹頁，見圖中畫了壹個長發及腰的女子，玉體幾裸，卻把自已懸在衣架上，有男子站在腳凳上，從後邊來挑她，那交接處欲入未入，尚有半粒圓碩的龜首露在女子的蛤嘴外，左邊是壹張桌子，右邊從窗裏望出去是壹座假山和桃花。旁邊題跋：鵲踏枝。牡丹高架含香露，足短難攀，小幾將來渡。宛如秀士步雲梯，疑是老僧敲法鼓。輕輕款款情無限，又似秋千搖曳間庭院。興發不堪狂歷亂，壹時樹倒猢猻散。
　　淩采容細細咀嚼著題跋的字句，心中那淫情浪意更是如火如荼，迷亂間不覺把指兒揉得飛快，雖還隔著裙褲，卻也快美非常，陣陣醉人的酸麻從那粒無比敏感的嬌蒂上流蕩全身，那幅春宮裏的人物也仿佛生活了起來，在她面前驚心動魄地顛鸞倒鳳。
　　不知又揉了多少下，淩采容嬌軀愈繃愈緊，盯著畫中男女的交接處，忽壹道奇酥異麻灌註體內某處此前從未知覺的地方，令得她汗毛皆豎，小嘴張啟，丁香半吐，接著便哆哆嗦嗦地丟了，排出了有生以來第壹股極樂的花精。
　　淩采容壹陣驚慌，急欲用手去捂，卻是如何阻得往？幽深處某物連連痙攣抽搐，數股溫暖濃稠的漿液自花溪迸湧而出，霎已浸透褻褲，於羅裙上緩緩洇出壹朵嬌艷的桃花來，但她很快就被極度的快美所淹沒，再也無暇多顧了。
　　壹番欲仙欲死之後，淩采容兀然松軟，早已出了壹身滑膩的香汗，濕透小衣，意猶未盡地癱於椅上，修長的雙腿依然舒暢張著，那幽深處的繁華開謝已漸漸消止，但手兒卻似乎仍舍不得離開花溪，輕顫的纖指還留在那兒偶爾拔弄，仿欲撫去壹曲將罷的余韻，迷醉間，忽聽門外有些聲響，好似有人正在開鎖，不禁唬得魂飛魄散，慌忙將那冊春宮丟回抽屜內，迅速推上，方從椅子立起，已見壹人推門進來。
　　外邊已是夜色漆黑，那人又離幾上的琉璃燈尚遠，淩采容壹時瞧不清是什麽人，心頭猛地縮緊，暗祈千萬莫是白湘芳那賤人尋來才好，卻聽那人輕輕叫喚道：“淩姑娘，妳可好麽？”
　　淩采容這才知道是那個呆公子賈寶玉來了，心道：“果然是他把我弄到這裏的，那麽，給我換上這身衣裳的九成也是他了。”
　　心念至此，不禁又羞又惱，那在江湖上動阢傷人的脾氣壹起，便撲上前去，壹爪已捏到了寶玉的喉嚨，誰知牽動傷勢，胸中壹陣極度的煩惡，壹股鮮血已湧到了口中，整個霎時癱軟跌到。
　　寶玉慌忙去扶，瞧見她臉如白紙，壹縷鮮血從嘴角流下，想起白婆婆說她傷得極重，唬得連話也哆嗦了：“姑娘怎麽又要打我？妳傷得這麽重可千萬不能亂動呀。”
　　淩采容壹怔，想不到寶玉這般關心自已，卻仍欲推他，掙紮道：“可是妳給我……我換上這些衣裳的！”
　　寶玉也壹楞，上下打量淩采容，瞧得女孩耳根兀熱，慌忙把雙腿收攏，悄悄將那朵羅裙上的桃花濕跡藏入腿縫內。
　　呆公子猶犯迷糊道：“是哩，妳不喜歡這些衣裳麽？”
　　見少女急得眼圈發紅，才突然醒悟，忙接著道：“昨晚回到竹林裏，見姑娘還未醒來，身上早已給露水打濕，在下生怕姑娘著涼，便把姑娘送到這裏暫歇，且幫妳換上這套衣裳，絕不敢有冒犯姑娘之心。”
　　淩采容見他誠惶誠恐，心情已好了壹半，又想起初遇這人時之況，心中再無疑慮，咬唇道：“才不要妳好心，妳……妳……妳幫人家換衣服時，可有……可有亂看？”
　　寶玉心想幫妳換衣服還能不看嗎？隱約記得自已當時還真是瞧得不亦樂乎呢，但這話可不能老實交待，莫惹她生氣才好，便答道：“沒有，我壹眼也不敢多瞧。”
　　淩采容望望他，好壹會又說：“人家才不信哩，難道……”
　　話才出口，俏臉便飛起壹抹淡紅來，與先前慘白的臉色鮮明映襯，追究自然也無以為繼。
　　寶玉素來最惜痛女人，瞧她那憔悴花容，心中憐意油然而生，道：“姑娘好似傷得極重，我這就去找大夫來瞧瞧。”
　　淩采容黯然道：“不用了，我這傷尋常大夫那裏能治。”
　　寶玉急道：“姑娘切莫灰心，這都中名醫甚多，就是平時我家常請的幾個大夫也非尋常庸醫，試試才知。”
　　淩采容眼珠溜溜壹轉，瞧著他道：“對了，妳的輕功那麽俊，內功如何呢？”
　　寶玉道：“我可不會內功，那輕功也是昨天妳走後我才跟白婆婆學的。”
　　便將白婆婆教他輕功的經過與淩采容昏迷後他驚走江南五盜等事說了壹遍。
　　淩采容聽得眼珠子差點都要掉出來了，心道：“那有這樣的事，從來就沒聽說過誰能壹天就學會輕功的，難道這呆公子是個武學天材不成？”
　　便道：“白湘芳那賤人既然教妳輕功，定然也有教妳駑氣之法，只要妳能幫我提起壹點內力，我自已就能運功療傷了。”
　　寶玉正躊躇這麽晚上哪兒去請大夫，且又不能驚動別人，聽淩采容這麽壹說，心中大喜，忙道：“此法如可行最好，只是我不懂怎麽幫妳。”
　　淩采容便教他怎麽駑氣運功，啟行止處，又比白婆婆昨天教得詳細了不少。
　　寶玉本是補天遺石，天資極靈異慧，加上胸口那只暗藏玄機的“靈通寶玉”是以才能在白婆婆胡亂指點之間，就輕而易舉地學會輕功，而今淩采容所教的，並不比白婆婆難上多少，不壹會兒，寶玉已明了個大概，當下依著淩采容所示，將雙掌抵於淩采容背上“神通穴”運氣傳送。
　　淩采容盤膝納受，本只期望寶玉能幫她提起壹點內力，便可自已運功療傷，誰知寶玉雙掌甫抵背後，頓有壹股暖洋洋之氣湧入神通穴，竟似那大江寬河般綿綿不絕地流蕩全身，通體舒泰無比，不禁萬分訝異，心驚道：“便是壹個有幾十年修為的武林高手也不過如此呀。”
　　生怕走火入魔壹時不敢多想，用心納受。
　　寶玉卻覺氣流自胸口澎湃湧入，依著淩采容所教之法，源源不斷地傳輸給她，也是舒暢非常，只是奇怪白婆婆和淩采容都教他“氣自丹田而啟”而自已卻總是從胸口而發，總不會兩個人都教錯了吧？抑或這運氣之法不只壹種？殊不知，他所生之氣並非發自體內，而是源於他胸口的那只“靈通寶玉”過不壹會，淩采容身子突然猛的向前傾，噴出壹口烏血，淋得地毯觸目驚心。寶玉大驚，不知出了什麽差錯，急問道：“怎麽啦？”
　　淩采容好壹陣喘息，半響才道：“不礙事，是於血。”
　　她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對寶玉喜形於色道：“好弟弟，妳可幫了姐姐壹個大忙，我現在好多了。”
　　她自檢內傷，發覺竟已神奇無比的好了三成，心情大佳之下，便又對寶玉叫起弟弟來了。
　　寶玉高興道：“那我再繼續幫妳運功，把傷完全醫好。”
　　眼角乜了壹下地毯上那塊被於血弄臟的地方，暗暗擔心到時怎麽跟鳳姐交待。
　　淩采容擺手笑道：“心急吃不到熱餑餑，那能壹下子都醫好，我原本以為要養上兩、三個月，現在看來，如果有妳幫我，說不定再過幾天就能完全愎原了，對了，妳原來真的沒有練過武功嗎？”
　　寶玉搖搖頭，有些興奮道：“從來沒有，原來我還不相信有人真的能飛檐走壁呢，想不到現在我也會了。”
　　淩采容盯著他，美眸中閃過壹絲奇怪的神色，若有所思了壹會，忽然微笑道：“噯，寶玉，姐姐餓壞啦，妳家裏有吃的嗎？”
　　寶玉這才想起淩采容已經餓了壹整天，都怪自已昨夜跟小丫鬟們荒唐了通宵，直至近午方起，午後又攜鳳姐去了那“點翠臺”銷魂，幾忘了她還被鎖在這小木屋裏，真是該死，忙道：“此時晚飯已過，我也沒吃呢，不過我屋裏還有些可口的點心，這就去拿過來，咱們先墊墊肚子再說。”
　　轉身便要出去。
　　淩采容忙拉住他的袖子：“還得回妳屋裏去拿呀，不怕驚動別人了？”
　　寶玉壹聽，也有些頭痛，心忖道：“這會子襲人和晴雯她們都在屋裏，晚飯剛過我去拿點心，尋什麽借口才好呢？”
　　淩采容見他苦臉不語，想了想道：“如今我身上的傷已好了許多，再不用妳背了，何不悄悄出去外邊吃呢？我已經來了大半月，卻還沒嘗過這都中的美食哩。”
　　寶玉想想覺得如此甚好，笑道：“也好，都中我最熟，這就帶妳去嘗個夠。”
　　兩人走出小木屋，寶玉順手把門鎖上。
　　淩采容遊目四顧，但見周圍盡是繁枝密葉，整間小木屋幾被滕羅植被爬滿，不禁訝異道：“這兒是什麽地方？我還以為妳家都是些雕梁畫棟的大房子哩。”
　　寶玉臉上發燒，怎好告訴她這間小木屋是鳳姐跟他偷歡的秘巢，只得含糊道：“我喜歡幽靜，就叫人在此搭了這間小屋子，天熱時才好避暑納涼。”
　　淩采容眼中露出壹絲欣賞之色，笑吟吟道：“原來富貴人家裏的公子哥，也有不是從頭到腳都俗的。”
　　她在小木屋裏悶了壹整天，此際便如籠鳥出柙，閉眼深深地呼吸了壹口空氣，只覺格外清新，不由壹陣心曠神怡，擡起頭來，但見天上晴朗無雲，壹輪圓飽明月，正透過樹梢幽幽撒落著沁人的清輝。
　　可卿慵慵懶懶地半臥榻上，眼睛空空地望著窗外那輪明月，無聲無息良久，不由輕輕的嘆了壹聲。
　　瑞珠從外屋進來，皺眉道：“都多晚了，還不睡麽，爺今晚恐怕又是不回來了，我這就去打湯水來侍候奶奶睡下吧？”
　　可卿自那日從北靜王府回來，便對賈蓉不理不睬。賈蓉也自覺無趣，不敢來碰她，幾乎夜夜去外邊花天酒地，常至次日近午方歸，夫妻倆話語已是日漸稀少。
　　可卿連轉首也懶，道：“妳先睡去吧，等我想睡時再喚妳。”
　　瑞珠瞧瞧她，也悄悄地嘆息了壹下，轉身退出。
　　可卿又躺了半響，微覺壹縷涼風從窗外流入，熏得人都醉了，心中卻愈覺難過，忽從榻上爬起，披了件水綠撒柳裳，走到外屋，見大小丫鬟皆已睡下，便悄自提了只燈籠，步出院子。
　　壹路迷糊迤邐，不知不覺已到了院後的園子，瞧見那只令她魂牽夢縈的秋千，仍靜靜地懸掛於花木之間，周圍梅影巒疊，婀娜多姿，反覺分外淒清寂寥。
　　可卿不禁又幽幽地嘆息壹聲，斜倚著秋千，心兒酥酥悲悲，泫然低泣道：“浪蕩蝶兒既無情，何故悄來戲家花？壹朝采得珍稀釀，綣戀過後了無痕。”
　　恨恨間，忽而想起那日在“天香樓”上，那人曾對她吟過的字句：“嫵媚壹臨滿園春，秋千架上蕩銷魂，花間為吾褪小衣，蝶兒何幸戲卿卿？”
　　頓時壹陣如癡如醉，細細咀嚼著那每句每字，心間那股恨意便又如春雪化泥般消逝無蹤了。
　　可卿在秋千旁癡倚了許久，衣裳漸被夜露打濕，身子已是壹片冰涼，再幽幽地長嘆了壹聲，方提起燈籠淒悵而歸。
　　返至外屋，可卿熄了燈籠，撩起撒花軟簾，方欲進去，猛然瞧見裏屋內無聲無息地坐著壹個白衫人，正垂首把玩壹條紫花汗巾，不禁發出壹聲低低的驚呼。
　　那白衫人擡起頭來，竟是壹張流藍帶綠的可怖鬼臉。可卿嬌軀壹震，卻反而再無絲毫害怕，懷內芳心剎那間不可遏制地劇跳起來，身子仿若虛脫，幾站立不住。
　　那張鬼臉上的壹對眼睛竟燦若星辰，瞧著可卿，蕩漾出壹股春水般的溫柔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