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父子交心，【萬國】奇觀

　　皇城。
　　空寂的天牢，壓抑的好似壹座枯寂的活死人墓。
　　忽地，門開的“吱嘎”聲撕裂了寂靜的空氣。
　　門外沒有光，連月光都沒有，暴雨傾盆的聲音卻隨著開門而闖了進來，賦予了這安靜壹份刺耳的嘈雜。
　　緊接著，沈穩的腳步聲從外傳來。
　　正坐在墻角的靖王，忽地擡起頭。
　　這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了……
　　是皇帝！！
　　哐當！！
　　哐當！！！
　　他迅速起身，撲到天牢欄桿前，雙腳雙手的鐐銬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很快，皇帝出現在了他面前，年輕，強壯，睿智，充滿了氣度。
　　相比皇帝，靖王反倒是更像壹個中年人……
　　“父王……”靖王之前雖然滿心憤怒，但現在卻不敢多說什麽。
　　皇帝入了牢房，擺擺手，天牢的龜家監獄長急忙告退。
　　靖王忽地噗通壹聲跪倒在地，邊哭邊道：“父皇……兒臣鬼迷心竅，兒臣罪該萬死，但兒臣也是受了大總管蠱惑……”
　　皇帝坐到床邊，撣了撣身側位置，淡淡道：“來坐。”
　　靖王起身，繼而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皇帝身邊。
　　皇帝道：“妳殺了妳兩個弟弟，妳啊……真是什麽都看不透……”
　　靖王道：“父皇……兒臣，兒臣……”
　　皇帝道：“朕離去，並不是為了給妳設套，而是想安定後方，妳難道看不明白嗎，就算妳不跳，自然有人會跳？
　　可朕萬萬沒想到，朕才離開沒多久，妳就這麽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妳讀了這麽多年的書，都讀哪兒去了？妳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子，心性又養在哪兒？”
　　靖王：……
　　皇帝道：“事已至此，妳還有什麽想說嗎？”
　　靖王楞了下，訥訥道：“您……您想兒子死？”
　　皇帝沈默不言。
　　靖王顫抖起來，道：“我是妳兒子啊！！我是妳血脈相連的兒子啊！！”
　　皇帝淡淡道：“所以，我來送妳。”
　　靖王全身如抖篩子般顫了起來，“我……我……”
　　皇帝道：“妳母妃不會死，只會被打入冷宮，宋家劍聖，血衣將軍迷途知返，朕可赦之，但唯獨妳……不行啊。”
　　“為什麽不行？為什麽？”靖王問。
　　皇帝沒說話。
　　靖王忽地想到了什麽，好像抓到了壹根救命稻草般，急促道：“大總管，殺了大總管，這壹切都是大總管……”
　　皇帝道：“喆兒，妳怕死嗎？”
　　靖王楞了楞。
　　皇帝道：“死並不是結束，而是輪回，今世妳為皇家血脈，這可讓妳輪回之中神魂不散，來世……妳還是妳。
　　到時候啊，投壹戶好人家，專心於修行，以致長生。
　　屆時，朕希望妳所活的世界乃是我人族盛世。”
　　靖王：……
　　皇帝道：“壹會兒有人送毒酒來，妳自己喝了吧，妳大哥不也是這樣的麽？”
　　靖王：……
　　“父皇，兒臣敢問妳壹句……”
　　低沈壓抑的聲音，忽地傳來。
　　皇帝並沒有生氣，而是道：“說吧。”
　　靖王低聲咆哮道：“妳離開皇都，卻又派人刺殺南國世子，難道不是為了害我嗎？”
　　皇帝淡淡道：“殺世子的不是朕。”
　　靖王道：“那是誰？！”
　　皇帝道：“是害死妳大哥的人。”
　　靖王楞住了……
　　在他記憶裏，他大哥根本沒人害死，而是自己得誌後失去了理智，做事飛揚跋扈，無視國法，這才眾叛親離，招來災禍。
　　他仔細想了壹圈兒，還是想不到太子是怎麽被人害死的。
　　皇帝輕聲道：“妳就當是羽衣侯吧，不過……此人也不會有好下場的，而且羽衣侯可不如妳，他死了未必會有來世。這麽想想，妳會不會舒服點？
　　妳再想想妳自己做的事。
　　妳順水推舟，害了妳大哥，又親手殺了妳兩個弟弟，安兒才三歲啊，三歲妳也殺……妳啊……怎麽下的了手……
　　妳難道就不會想象安兒死的時候會有多麽痛苦，多害怕嗎？妳這個弟弟性子軟弱，平日裏見把刀都害怕……”
　　靖王楞了楞，繼而喘著氣道：“那兒臣敢問父皇壹句，兒臣害哥哥殺弟弟，錯了嗎？
　　兒臣不過是沒有成功罷了，若是能夠把所有的弟弟殺光，父皇還敢賜我毒酒麽？
　　哼……哈哈哈哈……”
　　他忽地瘋狂地大笑起來。
　　“成王敗寇罷了。父皇和我又有什麽不同？”
　　“只是您成了，我敗了，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靖王越笑越瘋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但，皇帝並沒有生氣。
　　他起身，擡手五指扣在靖王頭上。
　　靖王頓時顫抖起來，笑聲也顫抖了，雖還在維系著，卻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戰栗和恐懼……他知道父皇是修士，也知道父皇的力量……
　　父皇這是連毒酒都不賜了，直接要捏爆他的頭麽？
　　然而……
　　他錯了。
　　皇帝只是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把他頭發揉的亂糟糟的，像個鳥巢。
　　繼而，再未說什麽，便轉身離去了。
　　靖王楞在當場，他忽地回憶起了壹些事……
　　那是陽光明媚的春天，在狩獵的星平野上，還是少年的他為了追殺壹頭負傷妖獸而深入林中，最終將妖獸射殺，繼而載著妖獸，滿頭大汗地回歸。
　　他策馬來到皇帝面前，如同每壹個孩子對家長的獻寶，興奮地把射殺的妖獸展示給皇帝看時，皇帝哈哈大笑，上前親昵地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對眾人道：“看看，這就是我皇家的麒麟兒，現在這把大弓能射殺妖獸，將來這把大弓就能保家衛國！！”
　　他興奮地聽著，握緊著拳頭，心底如火焰點燃了壹般，血液都熱騰了起來，而作為太子的大哥策馬從他身邊而過，兄弟對視，都洋溢著興奮和對未來的期盼，期盼著有朝壹日能夠並肩作戰，守護這個皇朝。
　　“啊！！！！”
　　“啊！！！！！！”
　　靖王忽地跪倒在地，仰天咆哮。
　　……
　　……
　　啪嗒，啪嗒！！
　　漫天彤雲，雨流狂落，沖刷著人間。
　　皇帝才出天牢，就有侍衛跑來，稟報道：“皇上，六殿下在宮門外求見您。”
　　皇帝點點頭，道：“回宮。”
　　“是！”
　　那侍衛坐回禦手席，揚鞭策馬。
　　馬車行到宮門時，果見壹個少年正仰頭站在風雨裏，靜靜等待著，他全身濕漉漉地，卻依然在等。
　　皇帝停了馬車，將少年拉入了車內。
　　皇帝道：“淵兒是在怪朕了？”
　　白淵道：“父皇，兒臣不明白，這為什麽壹定要鎮北王攻打戎朝？”
　　皇帝看著他，沒回答，只是擡手輕輕點了點他的衣衫……
　　頓時，壹股至陽的雄渾氣力奔襲而來，宛如烈陽在炙烤著他的衣衫，頓時間，水汽騰騰往外逸散，他的皮膚沒有半點不適，反倒是有壹種深冬沐浴在暖陽裏的舒服感。
　　白淵知道皇帝想到了皇宮再說，便也不再問，只是安靜地坐在黑暗裏。
　　馬車壹路暢通無阻，很快停了下來。
　　宮中的小太監急忙撐傘來迎接。
　　皇帝拍了拍白淵肩膀，道：“走，我父子倆該說些心裏話了。”
　　心裏話？
　　白淵有些慌……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硬著頭皮下了車，然後隨著皇上步過黑暗和狂雨裏的曲景回廊，來到了深宮壹座小亭子裏。
　　亭邊有湖，亭中有石桌，皇帝吩咐人備了些酒菜，便是坐在了桌邊石凳上，指了指對面。
　　白淵也坐了過去。
　　很快，酒菜上來了。
　　白淵為皇帝斟了酒，又為自己滿上，繼而舉杯道：“父皇，我敬您壹杯。”
　　皇帝隨手壹揮，壹道隔絕壹切窺探的屏障便產生了，這手段但凡是修士都是能夠掌控的。
　　做完這個，皇帝才舉杯，和他碰了碰，繼而飲酒下肚。
　　皇帝放下杯子，道：“淵兒以為身為皇帝，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白淵道：“江山社稷，國家安危。”
　　皇帝道：“對，也不對。”
　　白淵旋即明白過來，皇帝的“對”自不必多說，而“不對”的意思是指“這句話僅在通常情況下適用，卻並不能夠徹底適用於這種存在著萬古識海入侵的環境”。
　　但是……他只是個普通的六皇子，他並不知道太多關於萬古識海入侵的事，所以他露出疑惑之色。
　　皇帝也沒準備對他藏著掖著，而是道：“是人族。
　　而對於壹族，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淵兒知道麽？”
　　白淵急忙搖頭。
　　開玩笑，這種事他猜都不敢猜，壹猜就會暴露……
　　皇帝道：“是奇觀。”
　　“奇觀？”
　　“奇觀是壹個文明發展到最高水平時候的傑作，同樣，這個文明也會因為奇觀的出現而變得繁榮昌盛，繼而真正的強大起來。
　　這個世界存在著萬古識海，其中有著諸多的文明咒念，那些咒念如同死國的幽魂，想要爬回人間，可我們無法徹底制止，長期以往，人間必然淪陷。
　　所以，我人族奇觀勢在必行。”
　　看到白淵楞楞的樣子，皇帝又把有關“萬古識海”“奇觀”的基本信息對他普及了壹遍，繼而道：“建造奇觀，需得耗費極大的力氣。
　　首先，需得采外土媧壤，星淵盤鐵，這是制作奇觀的必須物。
　　但外土在萬古識海和輪回之地的中間，傳聞是壹切生靈誕生的地方。
　　而星淵則在星空回廊的最陰暗之地，其中遺留著宇宙開天辟地之初零碎的盤鐵。
　　這兩處，都必須我人族三品以上存在前去，方可有所收獲。
　　其次，制造奇觀必須由諸多四品強者出手，聯合制造，溫養，短則千年，長則萬年，十萬年方可有所成就……
　　除此之外，根據奇觀的不同，其所需的要求也不同。”
　　“大抵來說，奇觀會分為三個功能，陣域，種族，以及衍生功能。
　　有了這三個功能，才能算是壹個真正的奇觀。
　　但這只是能夠被命名為古代奇觀的存在。
　　在古代奇觀之上，猶然需得壹疊，二疊，三疊，四疊，五疊……
　　五疊之後，才會出現在最遠古歷史中才會存在的神話奇觀。”
　　“這些說遠了……”
　　“總而言之，壹個文明只有擁有了奇觀，才能真正地擁有對抗外來入侵的力量。”
　　“而作為皇帝，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配合奇觀的實現。”
　　白淵靜靜聽著，這些信息對他來說都很有用，但是他還是不解地問道：“那這和逼迫鎮北王進攻戎朝有什麽關系？”
　　皇帝沈吟道：“我人族歷經萬年，已然快要建成的文明奇觀，名叫……【萬國】。”
　　“【萬國】？”
　　“【萬國】壹旦達成，我人族就可以輕易地通過異族的殘肢而獲得異族的力量，我們將力量封存在只有人類能夠使用的法器或者寶具之中，從而獲得無數的力量。
　　儒門有言：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裏；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我們人族並沒有異族那麽強大的體魄，或是詭異的體系，但我們可以利用外物，利用學習，利用智慧，去抵禦它們。
　　可【萬國】的達成有壹個前提條件，那就是足夠多的異族樣本。
　　戎朝乃是異族聚集之地，三國壹教只是表層力量，其下之水深不可測，我族若要建成【萬國】，就必須攻打戎朝。
　　可是，我們還沒有做好和異族徹底開戰的準備，因為……真打起來，我們未必是對手。
　　這就需要壹個緩沖。
　　北地瀕臨戎朝，內裏早被妖魔滲透，開展著無數的妖魔實驗室，北地看似依然隸屬皇朝，但卻早是妖魔之鄉，我讓鎮北王進攻戎朝，就是逼他造反。
　　他壹旦造反，朕就可以大張旗鼓地揮兵北上，然後將越來越多的異族卷入這絞肉機中。
　　壹來，可以趁勢清剿北地妖魔，鏟除妖魔實驗室；
　　二來，可以帶來無窮的樣本，以使得【萬國】最終得以運行。
　　異族想要悄無聲息地滲透我皇朝，想要通過實驗來完成與人類的契合，想要香火來擴展它們的影響力。
　　而我皇朝也想悄無聲息地斬殺它們，獲得更多的樣本，但這壹點卻絕對不能被它們知道。
　　若是它們知道我人族在建造奇觀，那定會不計壹切代價地來幹擾，來破壞，甚至做出反制措施。
　　攻打異族，搜集樣本，並不行。
　　但皇朝內戰，斬殺在其中攪動渾水的異族，那就可以了。
　　陰謀詭計，或許是我人類優於其他文明的地方了……”
　　皇帝自嘲地笑笑。
　　白淵則是沒想到皇帝會對他說這麽多……
　　他甚至有些發楞。
　　皇帝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笑道：“淵兒，朕和妳說這些，是因為……朕已知道，唯有妳，永遠不會背叛人族。”
　　白淵忍不住道：“因為兒臣誦出了十星詩詞，得到了人族前輩的賞識？”
　　皇帝笑了起來，笑了壹會兒，然後才點點頭，道：“父皇，以妳為榮。”
　　對皇帝而言，撒謊也是家常便飯，說幾句假話，那可是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