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五八六章 向使當初身便死，壹生真偽復誰知？

　　村長警覺地看著火天尊，心中有些惴惴。

　　現在雲天尊的肉身被秦牧限制了壹切修為，只剩下元神修為還能動用，他的元神固然強大，但是否是火天尊的對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火天尊從祖庭玉京城歸來後，修為實力大增，顯然貿然出現在祖庭，像是未蔔先知壹般擋住他們的去路，總給人壹種不安的感覺。

　　他是如何知道雲天尊要去祖庭？

　　如何準確的擋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的？

　　雲天尊依舊很是淡然，火天尊張開雙臂，他並未上前與火天尊擁抱，而是笑道：“能夠再見故人，我心中也是極為歡喜。火，妳似乎有些疑慮，對禦天尊、牧天尊他們頗有微詞。可否說壹說？”

　　火天尊放下雙臂，似乎對故友重逢雲天尊卻沒有與他擁抱有些失望，笑道：“我不想提那些傷心事。我為人族的安危兢兢業業，卻總被人誤解。嘿嘿，妳走之後的這些年，是我保住了人族，讓人族沒有滅族之憂。然而無論是淩天尊月天尊，還是開皇幽天尊，對我都是冷嘲熱諷！”

　　他越說越氣，冷笑道：“尤其是牧天尊！當年我敬他為禦大哥報仇，是血性男兒，卻沒想到他對我誤解最深！我為人族忍辱負重，甚至不惜背負殘害同族的罵名，但我保全了人族，在南天經營出理想世界！而他為人族做過什麽？他只會帶著人族造反作亂！他只會把我經營出的大好局面打壞！他還有臉說我人族的罪人！”

　　他看著雲天尊，目光熱切：“他們不理解我，雲，妳壹定理解我對不對？”

　　雲天尊沈吟良久，擡頭笑道：“我理解妳。”

　　火天尊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我知道妳會理解我！當年龍漢時代妳我不止壹次詳談，傾訴彼此理念。妳我理念雖有不同，但妳知道我的為人！”

　　雲天尊點頭：“龍漢時代，人族微弱，只是諸天萬界無數種族中比較惹眼的壹個，誕生了我們龍漢九天尊。但是那時候人族的力量微不足道，哪怕是我們龍漢九天尊也只是古神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直到牧天尊在天河上殺五曜古神，這才讓世人震驚於人族的力量。”

　　火天尊臉色微沈，聽到他提及秦牧的戰績便有些不快。

　　雲天尊繼續道：“即便如此，人族的力量還是太弱了，絕望無時無刻不在籠罩著我。我感念於自身力量的不足，屢次找妳，請妳幫我，妳說要為人族尋另壹條路。”

　　火天尊回想往事，道：“那時，我們密談良久，妳覺得人族很難取勝，我們沒有實力與古神半神爭鋒，甚至隨時有可能讓人族萬劫不復，妳希望我幫妳。”

　　雲天尊嘆道：“妳說雞蛋不能全放在壹個籃子裏，須得有兩種方案。方案壹，是我繼續反抗，為人族繼續抗爭。”

　　火天尊道：“方案二，則是我率領壹部分人族投靠半神，與半神壹起對抗古神。倘若妳失敗了，人族也不會因此而被滅族，還有我這壹部分的人族生存下來。”

　　雲天尊點頭道：“所以我對妳投靠昊天尊壹事並無異議，事實也證明妳的目光看得極為長遠，識人很準。昊天尊的確厲害無比，擊敗了古神，擊敗了我，奪得了龍漢時代的最終勝利。”

　　火天尊沈聲道：“而我們當時商議，妳帶領人族造反，倘若失敗，我為了表明對半神的衷心，必須要去殺妳。我的確去了。”

　　他哽咽道：“我噙著淚去殺妳，妳死了，我的心最痛！但是我因此也背負罵名！雲，妳怪我殺妳嗎？”

　　雲天尊搖頭道：“我並未因此怪妳。”

　　火天尊哈哈大笑，聲音中充滿了欣慰：“我知道，只有雲才是豪傑，才是最理解我的人！什麽秦天尊，什麽牧天尊，給雲提鞋都不配！”

　　“後來，赤明革命，火，妳也是噙著淚去殺明皇的罷？”雲天尊問道。

　　火天尊的面具的眉頭微微皺起，道：“明皇還不如妳，他很難成事，只會礙事。”

　　“上皇時代，妳應該也是噙著淚去殺月天尊，去殺淩天尊。”

　　雲天尊走到他的身邊，看著他身後的被火焰燒紅變得有些扭曲的天空，感慨道：“開皇時代，妳噙著淚去殺秦天尊。延康時代，妳噙著淚去殺牧天尊……”

　　火天尊面具的眉頭皺得更緊，看著雲天尊身後的天空。

　　突然，他截斷禦天尊的話：“雲，論謀略，論經略，赤皇明皇都不如妳。月天尊淩天尊是兩個奇女子，但是她們的手段比妳遜色太多，根本鬥不過昊天尊，鬥不過十天尊！至於秦天尊秦業，他崛起的時候，宇宙洪荒大局已定，十天尊壹統天下，其他人再無翻身可能！牧天尊，更是小孩子胡鬧騰而已。雲，妳應該明白的。”

　　雲天尊微笑道：“那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妳殺他們的時候不再噙著淚？”

　　火天尊猛地轉過頭來。

　　兩人，四條腿，幾乎是站在壹條線上，只是壹個面向東方，壹個面向西方。

　　火天尊轉過頭來的時候，雲天尊也轉過頭來。

　　村長只覺這壹刻兩座大山間的火焰突然變得熾熱起來，道火卷動，有幹燥的熱風撲面而來，讓他嗅到壹股焦糊味兒。

　　他的手掌死死握住神劍劍柄，戰意越來越強，心無旁騖，死死盯著火天尊的壹舉壹動。

　　祖庭的大山巍峨壯觀，然而即便再高的雄山也壓不住他們的氣勢！

　　雲天尊微笑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從妳成為十天尊的那壹刻開始的嗎？從妳掌握至高權力時，妳再殺同族便不再噙著淚了吧？”

　　火天尊沈默，兩座神山之間道火呼嘯，從山間峽谷向兩邊吹去。

　　兩座大山在火焰中消融，地面浮酥，地下巖漿滾滾，地面在巖漿上浮動、酥軟、熔化。

　　“龍漢時代，我們數次相商，我理解妳的選擇。”

　　雲天尊道：“從前有個國家，民生惡劣，謀士有兩個兒子，要出門闖蕩。大兒子說，我要去扶持權貴，推翻朝廷，權貴有實力有勢力，權貴成了黃帝，我成了權貴，就可以讓民眾活得更好。”

　　“小兒子說，我不信任權貴，我要自立門戶，打造自己的勢力，推翻朝廷，讓民眾生活得更好。於是他們約定，倘若小兒子失敗，為了免於繼續戰火滔天，大兒子必須要殺死小兒子。”

　　火天尊面無表情，側頭聽著。

　　“後來作惡的朝廷被推翻了，大兒子扶持的權貴做了皇帝，而小兒子成了反賊。大兒含淚殺了自己的弟弟，讓戰爭停止。”

　　雲天尊問道：“這是我們當年想法罷？”

　　火天尊沒有回答。

　　雲天尊道：“大兒子因為扶持皇帝有功，成了權臣，然而國家依舊是民生雕敝，百姓困苦。這時候，大兒子已經沒有了推翻新朝廷的想法，因為……”

　　他淡淡道：“因為他就是這個朝廷的壹部分，是朝廷中最有權勢的人。他怎麽會推翻自己？所以，每當有人因為忍受不住壓迫去反抗，大兒子總是第壹個跳出來，把義軍滅掉。因為他經歷過龍漢三分天下，經歷過那些事，他知道，他不能讓這些義軍把自己權位打掉。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為了自己家族的那個大兒子了。”

　　“雲，妳變了。”

　　火天尊蕭索的嘆了口氣，搖頭道：“妳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雲了，不再是那個理解我的雲了。”

　　他的面具上的面孔扭曲，同時露出哭和笑兩種神態：“妳與牧、秦他們壹樣，妳也希望我死？”

　　雲天尊背負雙手，看著他身後被道火扭曲的天空，悠然道：“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壹快，不負少年頭！”

　　他嗤笑壹聲：“向使當初身便死，壹生真偽復誰知？火，妳還有退路。”

　　他轉過身來，直面火天尊：“火，倘若妳可以去行刺昊天尊，借妳與昊天尊的關系將他斬殺，那麽人族便可以大獲全勝，推翻現在的天庭！所有功績，妳都可以壹人獨攬！無論是我，還是淩天尊月天尊，或是開皇牧天尊，功績都不如妳顯赫！妳完成了我們百萬年都無法完成的偉業！”

　　他大聲道：“妳從前的壹切作為，我都可以替妳瞞下！妳在人前，將會是壹個忍辱負重，背負罵名，並且壹舉取得最終勝利的光輝存在！無數人贊揚妳的付出，後世無數人敬仰妳的作為，而不知道妳從前的所作所為！妳的過去，都會被抹去！只要妳去刺殺昊天尊！”

　　火天尊站在那裏壹動不動，突然笑了起來。

　　雲天尊皺眉，火天尊的笑聲越來越大，聲音震動峽谷，讓兩座大山在道火中崩塌，化作滾滾巖漿。

　　“雲，不可否認，妳比牧天尊更有蠱惑力。”

　　火天尊轉過身來，直視他的面孔，聲音卻仿佛沒有任何溫度，越來越冷：“但是，妳們根本鬥不過昊天尊，鬥不過天庭！我若是去刺殺昊天尊，即便能殺了他，我也會被他臨死壹擊反殺！妳的計策很好，壹石二鳥，壹舉除掉我們兩人！”

　　他譏諷道：“之後，妳便可以壹舉鏟平天庭，然後妳便可以對付開皇，對付牧天尊，將他們除掉，妳獨攬大權！他們這些楞頭青，怎麽會是妳的對手？妳想的很好，真的很好，除掉了我，除掉了昊天尊，再除掉牧天尊和開皇。”

　　雲天尊長嘆了口氣，蕭索道：“妳真的變了，妳已經背叛了妳的初心……”

　　“錯！”

　　火天尊身邊的道火突然變得無比旺盛，怒火焚燒壹切，將他心中的憤怒釋放出來，有如吞噬壹切的猛獸：“是妳們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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