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張夏
青山 by 會說話的肘子
2025-2-12 18:27
陳跡望著醫館門外,包子鋪前已空無壹人,仿佛從未有人站在那裏凝視過他們。
他開口說道:“得先搞清楚,此人是在跟蹤世子,還是在跟蹤郡主。世子,妳有單獨被此人跟蹤過嗎?”
世子搖頭:“沒有。”
“郡主,妳單獨出門的時候,有遇到過此人嗎?”
白鯉回道:“遇見過,我記得去年上元節廟會,我哥和江湖朋友喝酒,我帶著丫鬟去猜燈謎,那人也是藏在人群之中偷偷看我。”
“郡主有沒有跟雲妃夫人提過此事?”
“說過,母親讓我別胡思亂想,說不定只是巧合。”
陳跡微微壹怔。
若按正常人的邏輯,自己女兒被壹個陌生漢子跟蹤,第壹反應是派人保護,而不是告訴女兒別胡思亂想。
雲妃很可能知道那個人是誰。
然而就在此時,壹陣馬蹄聲打斷了陳跡等人的思緒,只見門前壹匹棗紅色駿馬急促停在太平醫館門前。
醫館眾人停下交談,目光紛紛投去,那棗紅駿馬和駿馬上的人,仿佛天生便是舞臺上的主角,不管唱青衣還是唱花旦,都永遠是最璀璨奪目的那壹個。
棗紅色駿馬渾身汗液淋漓,在初冬的陽光下,蒸騰著氤氳的霧氣。
木貼銀的馬鞍上鑲嵌著金縷與寶石,馬鞍之上,壹襲紅衣的女孩翻身下馬,將手中馬鞭隨手壹丟,駿馬仿佛有靈性似的將馬鞭叼在嘴中。
韁繩也不需要拴在何處,棗紅駿馬便停在醫館門口,哪也不去。
女孩穿著壹身打馬球的利落裝扮,徑直走進太平醫館,高聲問道:“誰是陳跡?”
所有人下意識朝陳跡看去,陳跡站在櫃臺後面平靜道:“我是。”
只見女孩旁若無人的來到櫃臺前,仔細打量著陳跡頭上的木簪子、身上灰布衣已洗得脫漿泛起白色。
女孩隔著紅木櫃臺看向陳跡,直接問道:“讀過書嗎?”
“讀過。”
女孩又問:“《大學》、《論語》、《孟子》、《中庸》,最擅長哪篇?”
陳跡壹怔:“這些都不擅長。”
女孩微微皺眉,又問:“五禮、五射、六樂、六禦、六書、九數這六藝,妳通哪壹樣?”
陳跡思索片刻回答道:“九數應該還可以。”
女孩眉頭皺得更緊了:“會寫詩嗎,如果寫過,拿出來看看。”
陳跡搖搖頭:“不會。”
劉曲星、佘登科、白鯉、世子等人面面相覷,都還沒搞清楚狀況。
這女孩仿佛從天上掉下來似的,突然就生猛的出現了。
卻見女孩站在櫃臺前審視著陳跡,沈默半晌,似是糾結似是掙紮。
最終,她幹脆利落的挽起袖子,將纖細的手腕擱在櫃臺上:“給我診病。”
陳跡輕聲道:“這位姑娘,我只是這太平醫館的小小學徒,學藝未成,還不會給人診病。那邊的老者是我師父,診病要找他。”
噹的壹聲。
女孩從腰間荷包裏掏出壹枚銀錠拍在櫃臺上,生硬道:“就要妳診。”
陳跡剛要說什麽,卻見姚老頭已經將銀錠收了起來。
姚老頭壹邊將銀錠塞進袖子裏,壹邊慢悠悠道:“病患有這種要求,我們做大夫的便該順從其意,畢竟心病也是病。”
女孩看向陳跡:“妳師父已經開口了,不要墨跡。”
白鯉見她態度蠻橫,當即便要上前壹步理論,卻被世子拉著胳膊扯回原地。
陳跡打量著女孩,對方頭上帶著壹支殷紅色的玉簪子,通透如傍晚的火燒雲,壹雙丹鳳眼銳氣十足。
可他哪裏會診病?
原本剛穿越來時,陳跡還想過要惡補壹下醫術來著,後來他發現姚老頭親傳弟子教的根本不是醫術,而是山君門徑,便徹底擺爛了。
現在,該怎麽給人診病?
陳跡沈默片刻,而後說道:“姑娘妳好,我現在需要問妳壹些問題。妳回答後,我會根據我的判斷,按照‘無’、‘很輕’、‘中等’、‘嚴重’、‘非常嚴重’這五個程度來做出評分,可以嗎?”
這個他熟。
櫃臺對面的姑娘先是壹怔,而後面色凝重起來:“妳在耍我?”
陳跡平靜道:“是姑娘先來耍我的。”
火焰壹樣的姑娘皺眉道:“我何時耍妳了?”
陳跡說道:“您並不是來診病的,壹進門便追問壹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甚至都不知道您是誰、叫什麽名字,能回答那些問題,已是很禮貌了。”
姑娘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想看看,妳在醫館待了兩年都學到了什麽。”
陳跡平靜道:“我學到什麽、沒學到什麽,與您也無甚關系。想來您也是直來直去的豪爽之人,有話可以直說,並不需要拐彎抹角的試探。”
姑娘沒有發火,反而慢慢平靜下來:“妳倒真像坊間傳聞那般。”
“坊間如何傳我?”
姑娘想了想說道:“坊間傳妳性情木訥乖僻,喜怒無常。常年濫賭且流連紅衣巷這等煙花之地,來太平醫館當學徒也是被家裏攆出來的。”
陳跡點點頭:“他們傳的都是實話,確實如此。”
姑娘怔了壹下:“妳不做辯解?”
陳跡笑著說道:“既是事實,無需辯解……或者,無需與您辯解。”
姑娘挑挑眉毛:“我叫張夏。”
“張夏?”陳跡眼中微有迷茫的看向壹旁,劉曲星著急比劃著,卻沒人能看懂他比劃了什麽。
張夏疑惑:“妳沒聽說過我?”
陳跡誠懇道:“沒聽說過。”
張夏站在櫃臺外,旁若無人的自顧自說道:“妳也不用裝作沒聽說過我的樣子。我今日來醫館,是囑咐妳壹些事情:未來我想去哪裏、做什麽,都是我的事情,莫要管我。非要斤斤計較,只會給妳自己找不痛快。”
“只要妳能老老實實的,我自會每月給妳發銀子花。但妳不可再去賭坊,不可再去紅衣巷,若教我知道妳在外面丟了我的臉,我便斷了妳的銀錢。”
“對了,陳家也要少來往。逢年過節,我自會替妳安排好禮品送去,但妳最好少回去。”
太平醫館安靜下來。
佘登科提著銅秤稱藥的手懸在半空,劉曲星嘴巴長著能塞下壹整個包子,世子拉著白鯉胳膊的手力氣越來越大。
姚老頭慢慢捋著純白色的胡須,神情復雜。
陳跡輕嘆壹聲:“張夏姑娘是不是誤會什麽事情了,妳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
張夏雙手撐在櫃臺上,沈聲道:“我父親此時正在妳陳府之中,妳說妳聽不懂?我來這裏不過是給妳提個醒,教妳往後如何相處。”
陳跡見對方說的直白,便將手裏棋子盡數丟入棋簍中,攤牌道:“張二小姐,我連陳府都不回,他們也決定不了我的事。我能看出來妳瞧不上我,既然如此,妳何不直接去說服妳父親打消這荒誕的想法?”
張夏搖頭道:“此乃父母之命,他們決定即可。另外,對我來說和誰過日子都壹樣,聽話就行。妳也不必覺得委屈,我身為嫡女,嫁給妳這庶子,也算給妳長了臉面。往後吃穿不愁、衣食無憂,自可過些好日子。”
陳跡望向櫃臺對面的張夏:“勞煩回去與張大人說,我今日便會與靖王簽下契子,還請他不要打水泥配方的主意了。張二小姐,不論妳怎麽想,我暫時還沒有成家立業的打算,請回吧。”
張夏詫異:“妳沒瞧上我?妳憑什麽?妳與妳那嫡親哥哥陳問宗差得不是壹星半點,也不知道父親看上妳什麽了。”
白鯉在壹旁終於忍不住說道:“妳方才說的那些話,與入贅有何區別?即便陳跡是庶子,也絕不會沒骨氣到入贅妳張家!”
張夏斜眼看向白鯉:“妳又是何人?我與他之事,跟妳有何關系?”
白鯉怒氣沖沖:“我們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容不得妳這麽輕賤他!還有,妳說他不如陳問宗,我們偏偏覺得他比陳問宗、陳問孝強壹百倍!”
張夏疑惑:“妳患失心瘋了嗎?陳問宗今日剛奪解元,通讀四書經義,精擅君子六藝,妳說陳跡比陳問宗強壹百倍,強在哪裏?”
白鯉氣得脖子青筋直跳:“就是比陳問宗強!”
張夏也不與白鯉繼續爭辯,轉頭看向陳跡:“妳若瞧不上我也正好,自去與妳父親說,讓他斷了我父親的念想。若妳不敢去說,就按我剛剛說得辦。”
說罷,張夏轉身出了醫館。
只見她跨出醫館門檻,從駿馬嘴中去下馬鞭,翻身上馬:“棗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