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醫術壁壘

　　帝釋天不太清楚羅伊和王峰的恩怨，以他的地位來說，聖堂內部的小輩爭鬥，無論鬥得多激烈，都還傳不到他的耳朵裏，通過符文和魔藥以及鯤族事件，知道有王峰這麽壹號人的存在就已經是小人物展現力的極限了，但以帝釋天的眼力，只壹眼便也能看出這幫人對王峰是有針對性的。
　　聖子羅伊在別的地方或許很有面子，但在這曼陀羅王宮之中……帝釋天微微壹笑，沒理會羅伊和德普爾等人，只直接問王峰說道：“王峰先生需要旁人幫助嗎？或是還有別的什麽要求？如需任何配合，只管直言。”
　　“驅除詛咒不易，整體的治療過程或許會比較長，大概十天半月，在此期間，確實是有壹些要求需要陛下配合。”
　　帝釋天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王峰則是壓根兒就沒去看德普爾等人，只直接說道：“第壹，治療過程不能受到任何壹絲幹擾，否則公主殿下和我都有性命之憂，因此在我治療完成前，敬天殿當禁止壹切人員進出，不止是大殿，方圓百米內都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若是能將整個吉祥宮都封了，那便最好。”
　　這個過程是肯定不能公開的，要想處理吉祥天身上那麽嚴重的法則反噬，天魂珠是肯定要全功率運轉的，藏都藏不住，要是有任何旁人在場，壹旦天魂珠的秘密泄露，那王峰接下來要面對的恐怕就是六大龍巔的追殺，這樣的事兒當然不能讓它發生，肯定要扼殺在搖籃裏。
　　而且所有人都看到王峰剛才替颶風薩滿治療的過程，抽取轉移那法則詛咒之力確實兇險，帝釋天也曾下意識的禁制當時所有人發出聲音，就是怕打擾到王峰，現在要給難度倍增的吉祥天治療，當然要是壹個絕對安靜的空間，這似乎沒什麽毛病，只是……
　　這等於直接就拒絕了羅伊和德普爾的提議，而且那態度，仿佛壓根兒都懶得搭理他們。
　　羅伊臉上的笑容顯得有點僵硬，他知道王峰肯定會反擊的，但只要反擊，那就等於落回了‘會診’的制度裏，大家是沒有拔除詛咒的能力，但要說蘊魂養魂，掰扯點理論，德普爾這些人可全都是行家，總能給他王峰攪合了。
　　可沒想到……人家直接無視了妳，跳過了這壹步，關鍵是帝釋天對此顯然還是支持的！這是降維打擊啊，就像妳決鬥前在家磨了半天大刀，結果信心十足的提著刀去擂臺時，卻發現有幾百門魂晶大炮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無縫隙的對準了妳……
　　但此時他已經沒有立場去反駁，而且剛才就已經打斷過帝釋天壹次，這可不能立刻又來第二次，只能先靜觀其變。
　　“陛下，這萬萬不可！”
　　羅伊等人沒阻止，但帝釋天身後已有人壹臉鐵青的站了出來：“公主尚且還在昏迷中，怎可放心讓她與壹個普通男子獨處壹室十天半月？”
　　“龍摩爾，我了解王峰，我可以為他擔保，他……”
　　“黑兀凱，我知道妳和王峰的關系不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龍摩爾冷冷的看著想要幫王峰說話的黑兀凱：“退壹萬步說，就算王峰真是正人君子，但妳就不怕引旁人非議，毀了公主的清譽？妳擔保，妳負得了這個責嗎？”
　　黑兀凱壹時語塞，只聽龍摩爾往前壹步，跪下諫言道：“陛下！王峰先生要是嫌侍衛宮女們笨手笨腳、打擾了他治療，我願自薦為之護法！我只在大殿內守候，絕不幹涉王峰先生的治療過程，也絕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動靜打擾到王峰先生！”
　　坦白說，這要求合理合法，要正常情況，王峰還真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但畢竟事關天魂珠，這條件沒有商量的可能。
　　不管羅伊也好、龍摩爾也好，還是接下來有可能跳出來的其他阿貓阿狗也好，要救吉祥天，這些阻攔是必然存在的，但那又怎麽樣呢？他壓根兒都懶得搭理，路已經鋪好了，反正有人會自動幫他解決這些小麻煩，這就是做事兒先做提前量的好處，磨刀不誤砍柴工啊……
　　王峰笑著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壹口，對龍摩爾的話不置可否，還真別說，上次在玫瑰聖堂的小院裏喝到的雪櫻茶，雖然是吉祥天親手沖泡，但比起這曼陀羅王宮的茶，還真是差了點意思，這茶色蔚藍如天、清澈見底、回味悠長，竟能品出壹種翺翔天際的感覺來。
　　帝釋天看了看跪在旁邊的龍摩爾。
　　敢開口閉口提及妹妹吉祥天的清譽……這話要是別人在說，恐怕現在已經是壹具屍體，但龍摩爾卻有點特殊。
　　八部眾有八族，像摩呼羅迦、乾闥婆這些族群在歷史上都有過起伏，但天人和龍象卻自古以來就壹直是八部眾的統治階層，天人掌管皇權，龍象則是掌管神權。
　　再說簡單點，天人族坐的是王位，可八部眾歷代大祭司，幾乎都是由龍象出任的。
　　吉祥天的師父就是龍象壹族的前任族長，年輕壹代的龍象裏，雖也有如龍摩爾這樣優秀的強者，但卻並沒有出現真正有望成為大祭司的天賦人物，前任大祭司心懷天下，將吉祥天當做大祭司來培養，雖然是為國為民，但也等於是剝奪了龍象壹脈神權的神聖性，因此在龍象壹族裏怨言頗多，反對這事兒的人可是真不少。
　　以前有帝釋天和大祭司壓著，龍象壹族折騰不出什麽浪花來，但大祭司死後，單靠帝釋天壹人，對龍象內部的那種制約力其實已經不是很足了，好在龍摩爾和吉祥天壹直都走得比較近，如今龍象壹族的掌權者，也就是龍摩爾的父親，事實上是打著吉祥天要嫁到龍象壹族裏的打算，如果吉祥天真成了龍象的兒媳婦，那就算讓她當大祭司也沒什麽問題。
　　這門親事，龍象族長已經不止壹次在帝釋天面前提起了，帝釋天雖然壹直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明確反對，而前不久帝釋天放出要為吉祥天公開招婿的消息後，龍象那邊也是壹直強烈反對，甚至暗地裏搞出了不少事兒，帝釋天盛怒之下雖然處決了壹些人，但龍象畢竟是八部眾的重要根基，因此不得不將吉祥天招婿的事兒暫且壓下，以至於這事兒都沒了後續。
　　因此跪在地上的龍摩爾的心思，帝釋天是明白的，坦白說，如果是正常情況，他還真不會允許壹個醫者單獨和昏迷的妹妹相處十幾天，而且作為壹個醫者，提出這樣的要求本身也不合理，但眼前這王峰……
　　這小子是有十足理由的，因為天魂珠！
　　之前這小子隱藏得很好，連帝釋天都完全沒有發現，可剛才幫颶風薩滿轉移法則詛咒的時候，天魂珠的氣息還是多多少少暴露出了壹點點，同為天魂珠的掌控者，對方就在他面前使用天魂珠的力量，要是這都還不能察覺，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這就特麽很微妙了，帝釋天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壹個鬼巔擁有天魂珠，能不謹慎嗎？被人知道，他肯定死路壹條，帝釋天可是相當清楚天魂珠對於壹個頂尖強者、乃至對於整個九天大陸的意義的。
　　但對方明知道吉祥天身上有天魂珠，明知道帝釋天就是天魂珠的掌控者，明知道救人的話很可能會暴露他自己，卻仍舊還是冒著大險出手相救，救的還是自己最疼愛的親妹妹……這要是還出手搶人家東西，那不是高傲的八部眾所為。
　　帝釋天還不屑做這樣的事兒，再說了，他壓根兒就沒有收集齊全天魂珠的想法，那是人類的東西，之前千辛萬苦弄壹顆在手裏，只是為了防備某些包藏禍心的人類集齊這東西而已，而且以他的實力，這東西壹顆也好兩顆也好，似乎也沒什麽區別，不過……
　　“法則大道之傷，能治好已經是奇跡，醫者所求，無有不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事涉安全，不想讓旁人知道也是正常，我完全理解……”帝釋天微笑著看向王峰，似乎言有所指，繼而問道：“還有別的要求嗎？”
　　“自然還需要壹些所用物需。”王峰呵呵壹笑，直說道：“過程中也會需要壹些安神定魂之類的藥物，我會列壹份兒清單，陛下可命人采購藥材，由我自行煉制，這就需要壹個魔藥工坊，可以就設在旁邊的奉天殿內，但同樣……不允許旁觀。”
　　連吉祥天都放心交給王峰了，何況區區壹間宮殿。
　　帝釋天毫不猶豫地說道：“準！”
　　“陛下且聽老朽壹言！”德普爾的臉色鐵青，這事兒真要是被定下，對聖子羅伊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他才剛得到聖子的幫助坐上大祭司的位置，要是這出馬的第壹件事兒就辦了個壹敗塗地，那以後還怎麽精誠合作？
　　眾人都轉頭看向他，只聽德普爾大義凜然地說道：“王峰擅長符文天下皆知，能化解法則詛咒的反噬，我等也已經親眼目睹，是沒有什麽好質疑的，但靈魂蘊養乃是至高深的醫道，王峰此前卻未曾展露過半點醫術，怎能因為他驅除詛咒有功，就把公主殿下的養魂之責也交給他？倘若因為他經驗不足，以至於公主本可痊愈的，卻留下後遺癥，那豈不是悔之晚矣？”
　　“此言發自肺腑，我知道，其他人或許認為我說這樣的話，是想和王峰搶功，但老朽絕無此意！此舉壹來是為了公主殿下的安危考慮，二來也是不想我刀鋒聖堂因為王峰小友壹時的魯莽自大，而背負上什麽罪責！如陛下與諸位不信，為表避嫌，我舉薦蘇愈春蘇老前輩為公主殿下養魂！”
　　四周都是壹靜，連蘇愈春都有些意外，德普爾這段時間壹直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居然會反過來舉薦他？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相比起王峰對聖城的威脅，九神的威脅顯然還是要更大得多，德普爾舉薦蘇愈春，讓八部眾承九神壹個人情，這無論如何看，對聖城來說都是不合算的事兒……
　　別說其他那些醫者了，即便聖子羅伊、隆京等寥寥少數人，也是回味了數秒才回過神來，隨即就是眼前微微壹亮。
　　這德普爾才真的是個老陰逼啊……
　　這看似是同時將兩個仇人推到了高位上，對聖城不利，但實際上呢？
　　蘇愈春不過只是壹個協助之功，帝釋天大不了獎勵他壹大堆金銀財寶，和九神結盟什麽的自然是無從提起，那不管獎勵蘇愈春什麽東西，聖城那邊壓根兒就都無所謂。
　　而對王峰呢，只怕等事情剛壹過，整個刀鋒聯盟就會流傳出‘王峰和九神醫聖蘇愈春精誠合作、治好了吉祥天殿下’的消息，妳特麽是寧可選擇和九神合作，也不讓自家人的聖城分壹杯羹啊……別人怎麽看妳？稍壹渲染，妳跟背叛了刀鋒聯盟有什麽區別？就算退壹萬步說，壹個吃裏扒外的罪名也肯定是跑不掉的。
　　而且最妙的是，此時舉薦蘇愈春，顯示的是他德普爾大公無私，壹心為公主殿下著想，那帝釋天是不得不慎重考慮壹下這個建議的，強烈的心理暗示下，也肯定會對王峰的醫術生起壹種不確定性的感覺，甚至會生出‘王峰有私心’之類的想法。
　　不得不說德普爾這招很高明，帝釋天果然露出了壹絲遲疑之色，蘇愈春是天下第壹名醫，真要是由他來主導妹妹的靈魂恢復顯然是更加讓人放心的，至於王峰擔心天魂珠暴露，其實也有很多其他方法嘛，反正處理天道詛咒和蘊魂養魂又不是同步進行，王峰施術的時候，讓蘇愈春在其他偏殿呆著不就行了……
　　帝釋天轉頭看了王峰壹眼，眼神裏微微露出壹絲詢問之意，可王峰卻笑了起來：“我這人吧……發明煉魂魔藥的時候，有人總認為我只會魔藥；等發明了融合符文，又有人總覺得我只會魔藥和符文，等在外面打了幾架，人們又覺得我只會魔藥符文和打架，而等這次治了公主殿下之後，我覺得人們心裏大概是這樣想的，哦，原來他還會醫術……”
　　德普爾怒了，對王峰，他可不想再客氣下去，呵斥道：“王峰！公主殿下的健康事關重大，這不是妳壹個人的事兒，也事關八部眾和我刀鋒聯盟的友誼，豈容得妳在這裏耍個性、鬧兒戲？壹切自當以公主殿下的健康萬全為重！”
　　“交給我就是最萬全的。”
　　“萬、萬全……”德普爾壹怔，反倒是笑了起來，這年頭，但凡涉及靈魂損傷，還沒哪個敢說‘萬全’兩個字，就算是蘇愈春也不可能，大家說的治好吉祥天，其實最好的預估，也就是恢復正常人的程度，但這輩子絕對是不要想再修行、再去窺探天道了：“妳簡直就是無知！這句話足以證明妳對醫術、對靈魂壹竅不通！妳敢保證說讓吉祥天殿下的靈魂恢復如初？”
　　王峰笑著說道：“敢啊，不然我治什麽呢？”
　　這話出口，殿下眾多醫者都是微微壹片嘩然，靈魂損傷，耗費的是生命本源，不可再生，喪之不可復原也！這是眾多記載靈魂損傷的典籍上，都必有的開篇壹句，是醫術常識。
　　可帝釋天的眼中卻已經是精光四溢了，他可沒想到王峰不但能救吉祥天，甚至還能有這樣的驚喜準備著……恢復如初啊，從知道吉祥天受天道所傷那天起，強如帝釋天，也壓根兒都沒敢動過這念頭。
　　蘇愈春皺了皺眉頭，鯨回春和颶風薩滿則都以為王峰是會錯意了，下意識的提醒道：“王峰先生，他說的是讓殿下的靈魂恢復如初，不只是簡單的救醒……”
　　還不等王峰回答，德普爾卻已經壹口咬定下來：“陛下面前無戲言！王峰，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我自然負責，要是公主殿下經過我手，沒能恢復受傷前的狀態，妳把我頭砍下來當球踢。”王峰笑著說道，緊跟著眸子中精光壹閃：“可要是公主殿下徹底恢復了呢？”
　　德普爾壓根兒就不信這茬，何況話都已經到了嘴邊，此時脫口而出道：“好說，那就把我的頭砍給妳！”
　　話音剛落，就感覺前方有數道冷冷的眼神掃過，這才意識到這似乎有詛咒吉祥天不能恢復的嫌疑，他知道帝釋天對吉祥天的恩寵，更知道吉祥天在八部眾的地位，但話既然已經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來，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
　　王峰頓時壹拍巴掌：“君子壹言。”
　　德普爾則是心中暗道倒黴，鐵青著臉回應：“快馬壹鞭！”
　　……
　　帝釋天做事兒是雷厲風行的性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已決定了的事兒就萬萬沒有拖延的道理。
　　敬天殿、奉天殿乃至旁邊的養心殿，包括侍衛侍女在內的所有人等，統統被撤了出去，除了留下壹尊送飯、送藥材的傀儡之外，偌大的吉祥宮內，如今已經只剩下了王峰和吉祥天兩個人。
　　當然，宮外的人就多了，壹千禦林、三百鬼級親衛，四位鬼巔將軍，以及壹位龍級供奉鎮守，將諾大個吉祥宮圍了個水泄不通，飛鳥難渡，宮墻上更是設置了無數空間禁止的符文，就算是傅裏葉那樣的空間大師，到了這裏也鉆不進去，真正的鐵桶壹般了。
　　各方的醫者此時已經返回了鴻臚寺那邊。
　　王峰要說把吉祥天救醒，這幫人不會懷疑，畢竟有颶風薩滿的前車之鑒，但要說能讓吉祥天恢復到受傷前的狀態……這就真的是搞笑了，所有人都探測過吉祥天的靈魂狀態，那叫壹個稀碎，能活過來已經是天大的奇跡，恢復？那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各方醫者幾乎全都是不約而同的留了下來，走是不可能走的，都要等著看最後的結果，心懷叵測者或許是想等著看王峰掉人頭的那壹刻，而鯤鱗、阿拉貢、颶風薩滿、庇修斯等人，則是壹邊替王峰隱隱有些擔心，壹邊則又在期待著看看最後的成果，要是連吉祥天這麽沈重的靈魂傷勢都可以回復如初，那對他們這些醫者來說，無疑於見證壹場奇跡、無疑於要打破以往所有的三觀和醫術壁壘了。
　　等待、等待……曼陀羅似乎清凈了下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份兒平靜只是暫時的，當真正的結果出來後，曼陀羅必將掀起壹陣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