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寧四篇26

　　病房內，寧父寧母，兒子女兒，兒媳女婿，全都守在病床周圍。
　　除了遠在國外的二叔壹家之外，算是全都來齊了。
　　寧老爺子醒來後，渾濁的雙眼掃過病床旁的壹眾人等，視線最後落在了寧琛徹的身上，神情忽然緩和了下來。
　　幹澀的嘴唇動了幾下，蒼老沙啞的聲音從喉間發出，“小四。”
　　寧琛徹聽到爺爺在喊自己，伸手要去按護士鈴的動作頓住，壹轉頭，便見全家人都在看著自己。
　　擰了擰眉，低下頭，對上爺爺的目光，目光輕動，輕喚了聲：“爺爺。”
　　寧老爺子艱難的扯著唇，似乎想要沖寧琛徹笑，可顯然很力不從心，最後露出的是抹像笑又不像笑的笑容，“小四，回來這麽久，怎麽不來看爺爺。”
　　寧琛徹看著寧老爺子和藹的目光，鼻子壹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放下要去按護士鈴的手，半蹲著身子，“爺爺不是不想我們打擾您嗎。”
　　“陪我說說話，算不得打擾。”寧老爺子喘了口氣，停頓了許久，嘆息著語氣幽幽的開口，“除了老三和瑾禾，妳們幾個，都不愛來看爺爺了。”
　　“爺爺，您這話可不對。”寧熙晨輕輕的握住寧老爺子的手，鏡片底下的雙眼微微泛紅，“上個月我才去看過您，妳還讓張叔把我趕走了。”
　　寧老爺子輕哼了聲，“還好意思說啊，妳和老大過來
　　的。”
　　寧熙晨唇瓣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偏過頭，用力的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病房內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氣氛沈重壓抑得讓人心慌。
　　寧無雙摟著女兒，靠在言瑾禾的肩頭上，閉著眼不停的流著眼淚。
　　悲傷的氣氛蔓延開來，像是由寧無雙帶了個頭，寧父寧母，夏夏和雲晴輕，還有幾個小孩子，都低低的哭了起來。
　　席如巧和傅清雨到底是後來才嫁進寧家的，和寧老爺算得上是第壹次見面，並無多大感情，只是低著頭，並沒有像其他人壹樣難過。
　　寧老爺子看了眼小孫女，雖然奄奄壹息的躺在病床上，可說出的話仍舊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還有瑾禾留下，其他人出去。”
　　寧父寧母互相攙扶著出去了，夏夏抱著寧夏，雲晴輕拉著自己的兒子寧卓，寧無雙牽著女兒寧悅，剩下的席如巧和傅清雨，兩人壹前壹後，都孤零零的走在了最後。
　　病房門合上，病床上的寧老爺渾濁的眼底淩厲乍現，低喝了聲，“都跪下。”
　　病房內的五名男兒聞言，沒有絲毫猶豫，朝著病床跪了下來。
　　“我老了，記性可不老，我不記得我有教導過妳們欺負兄弟，尤其是妳，紀臣。”寧老爺子的目光落在寧紀臣身上，有責怪，但更多的是恨其不爭。
　　寧紀臣跪在地上，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聽著，全然沒有半分平日裏的傲氣。
　　“可能是我沒教好。”寧老爺子極慢的轉過頭，盯著白花花的屋頂，嘆了口氣，“我教妳們兄弟友愛，沒想到，妳們的愛，全都用在了女人的身上。”
　　“在我這壹輩，堂兄弟為了爭奪家族說話權搶得妳死我活，我不爭不搶也被迫深陷其中……”寧老爺子又嘆了口氣。
　　“兄弟相殺的戲碼豪門多見，我不想我的兒孫也這樣，所以當年逼妳們的叔叔離開，不許他踏進a市半步……妳們四兄弟，妳父母誰也不舍得，我只能另想法子讓妳們避免爭鬥……沒想到，最後竟然為了女人爭了起來。”
　　他引以為傲的四個孫子，沒能將陰謀詭計都擁在爭奪金錢名利之上，卻為了女人動拳頭動搶流血。
　　說出去，簡直貽笑大方。
　　“好了，都出去吧。”寧老爺閉了閉眼，又立即睜開，“琛徹留下。”
　　寧琛徹腳步頓住，回過身，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待其他兄弟都出去，病房的門被關上後，寧琛徹走回病床旁，在床邊坐下，替寧老爺子拉了拉身上的杯子。
　　“小四，怪爺爺嗎？怪爺爺的吧。”寧老爺子剛才說得太多，力氣漸小，聲音越來越虛弱，卻仍舊慈祥柔和，“不要怪老大，他從小所受教育和妳們不壹樣，他心懷國家大義，不拘於小節，沒妳們這麽看重那些情愛小事。”
　　“至於老二，或許壹開始我就不該讓他去到那個圈子，他確實善謀有政治天賦，可性格始終太過優柔寡斷。事情因他而起，最後委屈了妳，妳也不要惱他，換個位置思考，熙晨也未必不肯為妳做到這個地步。”
　　“老三……子翼他……”寧老爺子聲音漸小，本就睜不大的眼角努力的睜開著，也只睜開了壹條細小的縫隙。
　　“老三為了這件事來求過我幾次……爺爺確實能幫妳們，卻不能幫妳們壹輩子……壹世兄弟不易，小四，愛遠比怨恨更加美好……”
　　寧老爺子似乎再也撐不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被寧琛徹握在手裏的手，力氣逐漸流失，“小四，如果想走，那就……走吧。”
　　寧琛徹趴在床沿邊，緊緊的抓著那只逐漸冰涼的手，泣不成聲。
　　……
　　寧老爺子去世後，張叢將壹份文件交給寧子翼，嘆了口氣便走了。
　　寧子翼緊攥著那份文件，誰也不知道那裏面是什麽，誰也沒有心思深究。
　　葬禮過後，寧琛徹不顧寧母的挽留，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離開的那天，去機場送他的人，除了寧子翼壹家三口之外，還有恰好剛下機從機場出來碰上他們的郁家二少爺郁少卿。
　　郁少卿低垂著頭，神情很是懊惱和難堪，“四哥，對不起。”
　　鬧得再狠，到底是人家家裏的事情，父母說什麽也不讓他和他大哥插手。
　　寧家四兄弟，他和老四關系最好，在寧琛徹第壹次被關進別墅時他就有想過，帶人沖進去把人搶出來的，可舅舅管他管得太死，楞是沒讓他動手。
　　寧琛徹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責怪郁少卿的意思。
　　他親哥都幫不了他，更何況是外人。
　　正要開口安慰郁少卿兩句，右腿突然被抱住。
　　寧琛徹低下頭，就看見寧夏抱著自己的腿，仰著小腦袋看著自己，皺著小眉頭問：“四叔，妳什麽時候回來啊？”
　　寧琛徹拉開他的手，蹲下身子和他平視，“寧夏記得聽爸爸媽 的話，寧夏如果不聽話，四叔就不會來了。”
　　“我聽話啊。”寧夏連忙說，他對這個和爸爸長得壹模壹樣的叔叔，真的很喜歡的，他壹點兒都不想他走，“四叔，我會聽話的，四叔妳快點回來。”
　　寧琛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張開雙臂，用力的抱了寧夏壹下，迅速起身，拿著行李朝登機口走去。
　　身後寧夏還在不停的喊著四叔四叔，寧琛徹充耳未聞，壹心只想離開這裏。
　　兩年多過去了，他不知道b市那邊現在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被老大繳了兩年多的手機在爺爺死後才還回來，他拿到的時候已經停機很久，久到註銷了，即便兩年裏有人發過短信打過電話進來，他也無從得知。
　　當飛機終於在b市機場降落，寧琛徹的心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壹下壹下，很有力度的，在胸腔中跳動，像是重新活過來壹般雀躍著。
　　取了行李離開機場，寧琛徹悄悄的按住蹦個不停的心臟，站在路邊攔車。
　　她還在醫科大吧。
　　這麽久了，她還記得他嗎？
　　等會兒見到她了，他應該說些什麽呢。
　　是說好久不見妳還記得我嗎。
　　還是直接說：我回來找妳了，我喜歡妳，嫁給我吧。
　　可是這麽說的話，會不會太直白了點，會不會嚇到她。
　　寧琛徹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面前忽然有輛車子停下，駕駛座下來了壹個人。
　　那人繞過車頭走到寧琛徹面前，上下打量了寧琛徹壹眼，“還真的是妳。”
　　寧琛徹微瞇著眼睛看著他，沒吭聲。
　　“妳怎麽瘦成這鬼樣子了，吃錯減肥藥了？”余正謙取笑了寧琛徹兩句，笑容忽然壹斂，皺著眉問：“打妳電話不通，短信不回，妳手機卡註銷了？”
　　寧琛徹皺眉，“她呢？”
　　“她？妳是在問小師妹嗎。”余正謙笑了下，故作輕松的說，“都多久了，妳還記得她啊，失蹤了這麽多年，我都要以為妳回家壹趟鬧失蹤了。”
　　寧琛徹重復的問：“她呢？”
　　余正謙重重呼出壹口氣，擡手扶額，啞聲說：“妳來晚了壹步。她出國了，剛剛上了飛機……”
　　出國了，剛剛上飛機……
　　寧琛徹渾身壹震，腳步踉蹌著倒退了兩步。
　　面色蒼白的看著余正謙，露出個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走了？”
　　“嗯，走了。”
　　“去哪裏？”
　　“出國讀研去了。”
　　寧琛徹猛地回過頭，望向身後的天空。
　　恰好有架飛機從眼前劃過，在湛藍色的天空中劃出壹道長長的白痕。
　　就像壹把鋒利的利刃，重重的從他心上劃過。
　　寧琛徹胸腔壹疼，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眶，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眼淚憋回去。
　　她竟然出國了，就在剛剛。
　　他終於可以回來找她了，她卻離開了。